“虽说是分了家的兄弟,但到底是至亲骨肉。二丫头,你趁着阿羱还有口气,请他修书给大伯哥,让他从长安回来一趟,务必做主让阿羱把家产留给你。”
昏黄的烛光下,徐氏正襟危坐,眼皮半耷,勉勉强强遮掩去了大半的算计,但不疾不徐的语气以及不高不低的语调仍旧暴露了她的处心积虑。
李氏在旁附和:“二妹妹若是在信里言明为阿羱守寡的决心,料想大伯哥也不会袖手旁观,说到底这宅子和田地都是你公公婆婆留下的家产,岂能落到族亲手里。”
姜竞霜一声不吭地坐在下首,绞着手里的一方被泪痕落湿的方帕。
若论相貌,她与徐氏是真的不像。
徐氏端庄严肃,生得精明。姜竞霜却非常柔媚,鸦色黑发乌沉沉地压在脑后,素白脸儿,长翘的眼睫下,是乌浓清凌的眼眸,鼻尖小巧挺翘,唇瓣未点而红,如此娇媚的模样,让她更像是暖室里需要人保护的花。
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任谁都觉得可以欺负她。
李氏见姜竞霜不说话,有点急了,谢氏族人虎视眈眈,趁着谢羱弥留之际,已经急不可耐地去丈量谢家那上百亩的良田,若他们这没有个应对计策,怕是等谢羱一咽气,姜竞霜就要被赶出谢家了。
这是万万不能的。
丧夫的小姑子回了娘家,平白浪费家里的粮食不说,还要家里多出一份嫁妆,这都是要从家里三个儿子的家产里分的,李
氏舍不得。
再有一则,谢家家底颇丰,且不谈谢羯那个在长安做大官的亲兄弟,光是那上百亩的良田和这三进的小院,不光谢家馋,李氏也馋。
只要能让小姑子以守寡的名义留下这些家产,就依着小姑子素日那不声不响的性子,李氏有信心把这些家产谋到手。
李氏便出口催促姜竞霜:“二妹妹,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姜竞霜能有什么想法。
自谢羱不好那日起,徐氏就以帮女儿照顾女婿为名,住进了谢家,其实谢家也有些仆人,哪里需要劳动徐氏做什么,姜竞霜便冷眼看她这瞧瞧,那看看,须臾几日,倒把谢家的家底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作为女儿,姜竞霜真不该怀疑徐氏这样做的动机,但最后就连身为嫂嫂的李氏都急吼吼地跑来谢家催促姜竞霜,姜竞霜就不能不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们了。
她毕竟是生在那样的家里。
姜竞霜垂下眼睫,掩去眼里的厌恶,柔声道:“我一切都听阿娘和阿嫂的。”
李氏听这话,方才长舒了口气,和徐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亲热地牵过姜竞霜的手,要握在怀里安抚她:“好妹妹,不要怪嫂嫂不近人情,阿羱还没有咽气,就这般算计他,我都是为了妹妹好啊。”
姜竞霜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柔柔弱弱道:“阿嫂的心,我都省得的。”她起身,不待李氏再说什么,便微微福礼,“我离得久了,怕阿羱叫我,我便先过去了。”
李氏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望着姜竞霜娉娉婷婷、袅娜多姿的身影,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暗爽的。
姜竞霜未出阁前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从十二三岁开始,就有媒婆迫不及待地上门,怕姜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其中不少有年纪大几岁的男子,口口声声承诺只要姜家肯定下亲事,他们愿意多等姜竞霜几年,一直等到她长大。
因此就算李氏与姜竞霜差了三四岁,当时说亲因为她的缘故也有几分艰难,是以李氏在嫁入姜家前就不喜姜竞霜,现在眼看着这样的美人不过十七岁,就得守一辈子的活寡,她心底更是没有半分的同情怜悯,反而很是幸灾乐祸。
生得再美又如何,命还不是不好。
*
今夜无星无月,浓郁的墨色铺成弥漫,阴恻恻的夜色让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姜竞霜唯一能依仗的只有手里那盏红纱灯笼,但烛光到底有限,至多只能将她脚下的路照亮,却顾不得四周。
寒蝉凄切,鸟充嘶鸣,全都潜伏在夜色下,因为无知而显得那般阴森恐怖。
姜竞霜穿过甬道,往内院走去,但往日熟悉的路也因为这诡谲的夜色而变得可怕了起来,她仿佛走在岌岌可危的独木桥上,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姜竞霜没有害怕得立刻逃回内院,反而停住了脚步,久久地站在那儿。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快病死了的谢羱。
平心而论,姜竞霜嫁给谢羱一年了,若说对他完全没有感情,那也是假的,毕竟谢羱对她是真的很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姜竞霜过去十六年吃的苦似乎都在谢羱这儿得到了补偿。
所以姜竞霜是感激谢羱的,是他把她从姜家那个泥沼中救了出来,如果没有他,她现在可能早被贪财的姜父卖给中年富商做填房了。
但要说姜竞霜对谢羱有多么深刻的感情,那也是假的。
因为谢羱这人脾气很古怪,姜竞霜把这归结于因为他生病了,又病了很多年,虽说身上到底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