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拿了午饭剩下的半块白馒头,正用有些笨拙的左手掰成碎屑,一点一点撒在池子里,喂她那两条白尾锦鲤时,宫女小莲飞快地跑来,“娘娘,陛下来了。”
念念愣了愣,然后失笑,“胡说什么,赵远深怎么可能会过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尖细的嗓音高声喝道:“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赵远深抬手制止随行的太监宫人跟着,一人独自上前。目光触及到念念满身素衣,席地而坐时,微微皱眉,“你身为皇后,中宫之首,这般模样是何意?”
念念扫了一眼他身后警惕的宫人,嗤笑一声:“我还是什么皇后?不过废后一个,还那么讲究做什么?”说罢又冷眼问:“陛下怎么突然有空来我这荒废的椒房宫?是来赐死的吗?”
薛家满门在她眼前被问斩,当日邢台之上流不尽的鲜血与遍地哀嚎,让她痛不欲生,几度求死。
可赵远深却始终不肯让她轻易死去。仍记得那日,他死死掐着她的下巴,让她亲眼目睹亲人们一个个被斩首示众。
他贴着她的耳朵,用情人般的呢喃细语对她道:“这是你们薛家应得的下场。”
薛家满门被诛之后,她便被囚禁于荒废的椒房宫。昔日恩爱欢好之所,成了她日日难眠的噩梦。
想到这里,念念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十指紧攥,放了好几日的馒头在她手中被彻底捏碎成渣,顺着指缝落入池子中,引得池中锦鲤争相抢夺。
她这般态度,让赵远深更觉心情烦闷,不经有些后悔偏偏挑了今日前来看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底烦躁压下,温声问她,“我听闻你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拨冗前来,居然是问我可有好些?”念念再度嗤笑出声,“陛下真是好有闲情逸致啊!”
她几度出言不逊,早已惹得赵远深身后太监不满,一声“大胆”刚出口,却再次被赵远深抬手制止。
记忆中,似乎薛家被问罪之前,念念便常常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你非要如此吗?”
“不然呢?”念念冷笑着反问,“陛下以欲加之罪屠我薛家满门,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
被囚禁一年,似乎并未磨去她身上半分棱角,反而使得她如刺猬一般,浑身是刺。
她提到薛家这个眼中钉,终于惹得赵远深不快,语气也重了几分,“凤仪,话不可乱说!”
他唤她“凤仪”,引得念念咯咯笑了起来。
“有事的时候叫我念念,无事的时候唤我凤仪。”她微微偏着头,带了三分少女的娇俏讥讽,一扫先前的浑身利刺,颇有几分从前的温婉可人。“陛下这心思,恐怕海底针都难以企及。”
她“凤仪”之名是先帝所赐,据说是因为刚出生时天生异像,渺渺仙乐响彻九霄,更有凤凰蹁跹齐飞,故而出生不久便被定为未来太子妃。
本以为随之而来的是满门荣耀,却谁曾料到,终究得来的却是满门覆灭。
而屠戮她满门的罪魁祸首,如今好端端站在她前面,沉声唤她“凤仪”。
他们成婚十余年,他却从来不知她不喜这“凤仪”之名。
不,他或许是知道的。只是他看重的,从来都是她这个“凤仪”的虚名。
这样一想,悔恨恼怒再度盘踞心底,当初若不是她瞎了眼,一心要嫁给赵远深,薛家又怎会落得灭门下场?
思及至此,念念几乎恨不得立即与他同归于尽!
可是她却不能。
她的侄儿、薛家最后的血脉还在赵远深手上,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给侄儿带去性命之忧!
细密浓长的眼睫轻轻颤抖,而后眼皮低垂,将满目恨意遮掩。
她将手中碎屑一点点撒进池子。
池子里的锦鲤不通人语,见念念一又开始喂食,急得从水里窜出,再扑通一声落回水里。
水珠渐起,落在了念念脸上。
换做往日,她定要回去沐浴更衣,重整仪容。可如今也不过是抬手将脸上水珠随意擦去,再继续撒着碎馒头。
锦鲤跃出水面的声响引得赵远深抬眼去看,往昔的情分也好似被触动几分。他微微缓和了脸色,“你还养着?”
白尾锦鲤,据说是护国寺前代高僧所养,极具灵性。当初也是因为念念喜欢,赵远深才特地从护国寺请回来的。
念念依旧垂眸敛目,随手揪了边上一根野草,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池子里的锦鲤。闻言又是嗤笑一声,“有灵性的鱼嘛,总是要比人长情得多。”
说完还刻意转过头,笑吟吟的眼眸暗藏恨意,“陛下您说是吗?”
赵远深面色顿变!
可念念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继续道: “听闻福华宫的那位有喜了,念念还没有恭贺陛下,这么多年,终于与心上人有了子嗣,也真是不容易。”
她嘴上说着“真是不容易”,但脸上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