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萧绍荣跟她说过自己少时因不爱读书,被萧老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的趣事,那时婉瑛就很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爱读书呢?
沉思良久,她终于从喉间憋出一句细若蚊呐的回答:“妾身想读。”
姬珩点点头,沉吟道:"既然如此,朕还得为你请一位师傅。"婉瑛哑然,心想说不必那么麻烦,随便请位识字的内侍便行。
她知道宫中有些经过遴选的太监可以到内书堂读书,有些人的学识甚至不亚于朝中大臣,若去参加科考,想必也能高中。姬珩却皱起眉头,似遇到难题:“几位大学士都有要务在身,无暇抽身教你,怎么办呢?”婉瑛的心也不自觉被揪起,忽听他说:“就这么着罢,朕虽比不上几位大学土学识渊博,但还是粗通文墨,教你么,估计是不成问题的。朕来做你的教书先生,如何?”
"……"
婉瑛想说,你只会比大学士更忙。
在御书房伺候的这些天,她是亲眼见证了一个皇帝能忙到什么程度。每日的大小朝不说,还有没完没了的内阎会议,接见大臣,就算这些都忙完了,还有御案上堆得山高的折子要批,他每日不忙到子时
睡不了觉,然而天没亮又要起,一日满打满算,睡上二三个时辰,都算是好眠了。
这样忙碌的人,为什么还要抽空教她念书?
婉瑛不解。
姬珩追问:“到底要不要?不要朕就……”
“要!”
像是生怕他收回成命,错失难得的读书机会,婉瑛的脑子还来不及想清,话就从嘴里脱口而出。
姬珩一愣,随即眉头舒展开来。
他笑起来就如冰山化冻,彻底冲散了眉眼间的冷意,有种说不出的俊朗。走到桌前,他拿起毛笔,饱蘸浓墨,在摊开的雪白宣纸上写下两个字。“读书要先学认字,过来看看。”
婉瑛走过去,垂首细看。
宣纸上龙飞凤舞,斗大的两个墨字,即使是不识字的自己,也看得出来这是手好字,筋骨俱全,力透纸背。
姬珩问她:“认得么?”
她摇摇头,不知怎么,有些难以启齿:"不认识。"“这是你的名字。”姬珩又提笔写了一遍,这回写得很慢,像是将一笔一画拆分开来给她看。
“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瑛——瑛瑶其质,玉之光也。这都是很好的字,美丽而高贵,是与你很相衬的名字。”
婉瑛这辈子还未曾听过自己能与“美丽高贵”四字扯上关系,她既不美,也不贵,美玉的光辉与她无关,她只是块呆呆笨笨的石头而已。
她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铺下一层阴影,淡淡地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在她出嫁前,父亲为她所取,为了与萧绍荣的名字相配,也是她作为嫡女的证明,婉是家谱上的从字辈,瑛字不过是父亲随手选的一个,并无任何意义。“是么?”姬珩挑眉,并未说什么,只问,“那你有别的小字么?”
小字这样文雅的东西,大家闺秀才会取,婉瑛只有个姨娘常唤的乳名,却不想说出来。经不住皇帝的再三逼问,只得无可奈何地答道:“妾身有个乳名……叫小九。”
“小九?”
姬珩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足足念了三四遍,才笑问她:“可有什么讲头?”
婉瑛摇头:“没有什么讲头,不过是妾身生于正月初九,乡下人家,贱名好养活,阿娘便取了这个名字,从小叫到大。”"数九寒冬,飞雪漫天,是个好日子。"
姬珩点头,笑吟吟道:“算来也不远了,到时给你庆生。”
不待婉瑛反应,他又提笔蘸墨,贴着那先前写的“婉瑛”落笔,写下二字。
婉瑛横看来竖看去,依旧是不识的,只得抬头懵懂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答。
这虚心好学的眼神,姬珩撑不住笑了,心里痒痒的,似羽毛拂过,清了清噪,一本正经地教她:“朕表字照玉,上面写的便是这两个字,也有个乳名,叫阿照,不过叫的人少,你念来听听?”
念?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婉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是让自己照着念,而是让她以他的乳名称呼他。
不安感重新涌上心头,婉瑛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起,自己与皇帝的距离已经拉近到呼吸相间的地步,他坐着,而她站在他身侧,躬身去看案上宣纸,两人只在咫尺之间,只要稍 转头,就能看见他那方
淡色的薄唇,还有眼底那些阴暗的执着。
婉瑛恍然回神,惊得后退一步,语无伦次道:“不,不……陛下是天子,怎可直呼其名?”
"旁人不行,但你可以。"
姬珩看着她,眉目依然是笑着的,但语气强硬,已不容拒绝。
"小九,叫一声阿照,朕什么都依你。"
"……"
他叫她的乳名,竟叫得这般自然。婉瑛涨红了脸,却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直到姬珩说:"叫声阿照,今夜不去你那儿睡了。"“……阿照!”
这一声阿照没过脑子,直接就从嘴里跳出来了,连婉瑛都惊了一下。随后,她看到皇帝的脸色变了。“看来,小九真的很讨厌朕呐。”婉瑛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