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流扬自知理亏,他说不出话来。
从天华城到风息山庄,他的功利性太强,面对言袭于情于理都有愧。
想到这里,他道:“我若是说,灵根恢复后为你肝脑涂地,你大概也不会信。”
言袭静静地看着他,墨玉一般的眼底暗得看不见光,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应流扬艰涩道:“你不知道我是怎么从无埃剑宗逃出来的……”
虽然知道有些事现在说出来只会让言袭觉得自己在博取同情,可应流扬别无他法。
这是他秘而不宣的伤口,如今只能在言袭面前自揭伤疤。
“我不是应劫之子,我是个孤儿,自幼被养父养大……”
“他一心只想拿我去卖钱,我太害怕了,你知道吗?我被买家像个货物一样审视,甚至卸去下巴……”
“这些年我总做噩梦,都是梦见这些。”应流扬笑得苦涩:“可能我也一直都心虚这件事吧,宗门大乱之后,我被楼容川废去灵根,体内打了三钉,又下了禁制,无埃剑宗那些弟子不知道从哪找来我从前的养父,对我百般羞辱……”
“三钉?”言袭的表情有所松动。
“嗯……萧师尊是因强行摄取记忆而死的,我若没有他给的三钉,怕是和萧师尊一个下场。”应流扬缓缓道。
言袭不再说话,冷冽的眉眼皱了起来,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你知道的,我没了灵根,很难解禁制之法。”应流扬的声音愈来愈沉,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所有真相可以这样畅快地说出来,无需再隐瞒时,应流扬竟然有种畅快淋漓之感。
就像是,他亲手剖开了肚子,把所有东西都毫无保留掏出来给言袭看。
藏在他身上的真相是腥臭的,和那晚剥皮时的味道一样。
这一刻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他早就不想继续装那个品行高雅,事事周全的少宗主了,他不是什么高洁的圣人,他有欲望,也有野心。
难道出身卑贱的人想活下去就是错的?难道往高处爬也是错的?
“所以我杀了我从前的养父,剥了他的皮,利用人皮隐匿之法,逃出了无埃剑宗。”应流扬索性直言:“我不愿弱小下去任人欺凌,这两日的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急功近利,所以才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
“我不该试图用这种事来牵制你,我确实是因为听闻云家出了事有些着急了,你知道,云庭禾是绝对容不下我的,所以我才做这样的事……”
说到这里,他想到那时谢人间劝他和自己一起回天华城时,说自己不是那种人。
言袭大概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会愤怒,会失望。
这十年应流扬装得太好,他们都把自己想得太干净了。
应流扬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你刚刚问我,把你当什么人了?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师兄弟,师兄弟之间确实不该做这样的事……”
言袭一直沉默,却在听见应流扬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道:“你和谢人间难道就不是师兄弟了?”
应流扬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噎住了,他有些愣愣地:“我……我这十年我确实对你不如谢人间上心。”
言袭不说话,薄唇抿紧,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应流扬苦笑,“你问我把自己当什么人了?我只能说不知道,我不想害你,但我确实贪图你所带来的好处。”
“只是好处?”言袭眸光微闪。
“我不敢再奢望别的了。”应流扬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想恢复灵根,把它当成一个目标暂且活着吧,你说我虚伪,不择手段也好,可这是我活在这世间唯一的动力了。”
“如果恢复不了……”言袭似乎听出应流扬话中其他意思,他皱起眉,“你要怎么做?”
“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
应流扬慢慢道:“活下去也很简单,十年前我不偷无埃令也能活下去,我在无埃剑宗做小伏低也能活下去,楼容川并没有对我赶尽杀绝,可我做了十年的少宗主,不会甘心就此做一个凡体度过下半生……”
说到这里,应流扬目光悲切地看向言袭,他面露痛苦:“你如果不愿帮我……至少……至少不要给我希望。”
言袭听后默了半晌,最后说:“我知道了。”
……
言袭走前将空药碗一并拿走了,并未多说什么。
应流扬拿不准他的心思,但言袭没有明确拒绝,应当是愿意帮他的?
应流扬等了许久,确认言袭真的走后,从舌根底下吐出刚刚喝药时藏起来的药渣。
这药苦的骇人,方才吐露心声时,当真是从内到外都是苦涩的。
他把药渣妥善收好,又坐了回去,复念了一遍灵气贯通周身的口诀,再一次往自己的丹田试探灵力是否能和往常一般运转。
刚刚那股微弱的气息仿佛随着喝药过后的时间推移而愈发变弱,但确实和平常有不一样的感觉,应流扬定了定心神,决心再出去一趟问问褚眠这药什么来头。
他当然知道,如果此药真能恢复灵根,也不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能随便弄到的,日后还是要依仗言袭。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