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成三年 夏
五月十五,陛下为初入宫闱的皇后娘娘举办了一场难忘的生辰宴,按理说皇后娘娘母族皆为平民,依照先例是没办法进宫来贺寿的。
可是陛下仁慈,念娘娘是头一次在宫里过生辰,便着大监亲自去请了夫人和家里的几位小姐入宫陪伴。
因此举史无前例,朝野上下颇有微词。然而几位大臣联合上书的折子都被陛下驳回了,批示里只说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娘娘出身寒微,承蒙陛下不弃,力排众议封其为后。如此还不算,娘娘封后的前两日陛下还特地赏了好些东西,甚至将娘娘先前带在身边的丫头和乳母也都一并带进了宫,为的就是让娘娘安心。
当时在家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是打心眼里觉得陛下是个极好的人,也感慨于他对于娘娘的爱意。
心中暗想若有朝一日能觅得郎婿,也要是如陛下一般的人物。
……
那日夜,陛下执着娘娘的手,在长春楼上俯瞰万民。漫天灯火,几乎要将整个京都的夜照亮了。我坐在席间,抬头看门外熙攘谈笑的人群,不自觉出了神。
游离的灯火在我眼中渐渐模糊了起来,恍惚中我的视线里闯进了一个人,他周身围站着一群黄门,正高声谈笑着什么。
我缓过神来,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个足有八尺的男子,他眉目舒展,生得一派慈像,一袭月白色长袍,头簪花,温文尔雅。一时不察,竟以为他是自天上下来的仙人罢。
我瞧他瞧得痴了,身边丫头来喊也不曾听见。兰枝顺着我看的地方瞧去,又见我神色迷离的样子,忽而就明了了,于是笑笑,没有再扰。
等他被众人拥着从我视线里走开了,我才羞得低了头,且看四周,倒是没人注意到我,心里才长舒了一口气。
“女子思慕本是常事,不过这大庭广众的,如此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男子看也是不得礼数。姑娘日后还是不要如此了,免得叫人瞧见了要给淑妃娘娘惹麻烦的。”身旁的嬷嬷凑过来,在我耳边细声道。
我知她是关心,便没有多说什么,只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
宴席里闷得慌,我不喜同人说话,身边来的女伴也是走了一波又一波,没有相邀同去楼上看烟火的。
我虽有些落寞,可又觉得如此也好,少了些应酬人的功夫,总是更舒心一些的。
兰枝方才就同我提过想要出去看看,只是当时我尚在同两位姐姐说话,也没及得应她。现下闲下来了,百无聊赖之际便拉着她出了门。
楼上人多,我不想去,便找嬷嬷问了个闲去处,想着散散步打发时间。
长春楼下有一片靠河的堤坝,这样的大日子倒是没什么人来,岸上杨柳依依,碧波微荡之间,游来船只几许,倒也算个野趣。
我就地坐下来,随手掏出一块儿从宴上顺出来的糕点,还是兰枝递给我的,一直放在帕子里没吃。
我将糕点翻过来,那背面有一处凸起的地方,借着火光去看,原是素食斋的印字。这糕饼师父有巧思,怕是想借着这寿宴,大肆宣传一波。然而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所以才在背面刻了小小的一个字。
若非细心之人,想来就囫囵吃下去了。也是辜负了他一番好心思。
那糕饼香软甜蜜,我不喜太甜,所以只吃了半块儿。回首去望兰枝,这小丫头左右手各拿了一只,也不怕噎着,随手就塞了进去。末了实在受不住,捂着嘴小声咳了两下。
“姑娘,我想先离开一阵子。”兰枝笑着看我,“这糕饼太腻了。”
我轻笑了声,示意她自己注意。毕竟这宴席不比寻常,凡事还是小心些好。
看她走远了,我才放心下来。今日宴我原不大想来,可大姐姐说镇北王晁将军今日也会出席,陛下有意为他择选新妇。
家里大娘子一听是威名远扬的镇北王,硬是拖着我们姐妹几个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跟卖孩子一样塞进了马车里送过来。
我可不想碰到他,传闻镇北王是糙汉子一个,就连他屋里的女眷们都没一个说他好话的,只说他脾性不好,又喜欢打骂人。
而且,好像还不举……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激灵,还好我聪明,躲在这个没人来的小角落里,只要熬过这次宴席,想必就安全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啄我那只没吃完的糕饼,忽然身后传来一阵不甚清晰的脚步声,听动静似乎不是个女子。
我有些害怕,大气儿也不敢出。不过想来在这边游荡的或许就是些小黄门之类的,应当无碍。
来人在我身后站定,似乎犹豫了小半刻,方才开口道:“旁人都在楼上观赏烟火,小娘子怎的一人在此?看姑娘打扮,应当身份不俗吧?”
我起身转头,正欲回他的话,却借着他手里的灯笼看清了来人的面目,这不正是我那惊鸿一瞥的谪仙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