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也回府这日,雪下得更大。
他只着了一件黑色单袍,进门时往远处离郡山看了一眼,随手抖落肩上的雪,少年笑道:“今日是第二日,兄长你猜那明樱死了没死?”
淙也去了江都数月,今日才回,就听到这般有趣的事,可全了他这爱看热闹的由头。
闳肆合上手中的书,抬眼冷冷看向淙也,不接他的话,只是问道:“怎么回来晚了?”
“去干坏事了呗。”淙也笑得轻佻。
他同闳肆自小一起长大,虽唤他一句兄长,两人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小他两岁,敬重罢了。
“我这次去江都,倒结识了一位朋友。”淙也坐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奚以。”
“我族想同江都世家联姻,本都没把算盘打到奚家头上,是奚以用战功请命,求娶明家小姐,这才促成这一桩婚事。”
淙也说:“奚以他看重这桩婚事,也自然看重他的未婚妻。”
淙也顿了顿,转口道:“咱们再说这明小姐。”
“她可自小身子不好,是个药罐子,我听闻她及笄时,有医官为她诊脉,说她寒气重,日后子嗣稀薄,需好生调养,不可受凉。”
淙也说完,嘲讽道:“兄长这是……断奚家后?”
淙也这话,当然不是为明樱求情。
闳肆并无反应,听他说完,冷声反问:“所以呢?”
“所以我将此事修书告知奚以了。”
淙也生得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焉坏又勾人,他行事也乖张,从来都极为过分。
“兄长你猜……奚以为了她,能做到哪一步?”
闳肆未答,此时有下人呈上明樱所抄经书。
“少族长,这是明小姐这两日所抄经卷,我等已悉数查点,七百二十余份,除去一卷字迹不整,其余均无错处。”
所抄经书摞起有几叠,字迹皆新,尚有墨气,一点不曾被雪水浸湿。
淙也故意问道:“她还能抄?不曾求饶?”
被派去取经书的下人回答道:“山上寺庙年久失修,不抗风雪,明小姐于大殿之中抄写经书,昨日情况尚可,今日辰时起,曾晕了半刻钟。”
“我去取经书时,见她一双手已经冻出了血,但明小姐不曾抱怨半句,也未求饶,只是嘱咐我将经书保管好。”
闳肆翻了翻她抄的经书,面色不动,思虑片刻,道:“陛下所需为八百卷,既她心诚,那抄完八百卷,便准她下山。”
这里已有七百二十卷,想来此时已抄得有八百卷。
淙也挑起眼皮来也看过去,奇道:“这瞧着这明小姐挺懂事,你倒是无故给人扣上一个不服管教的罪名。”
淙也说话,闳肆向来懒得反驳,淙也没被搭理,反正也不恼。
“我数月未归,兄长倒不欢迎,既如此,我便滚了。”
淙也放下茶杯,起身往外。
刚出门,见南泱在门外站着。
“闳肆准她下山了?”南泱裹了一件雪白狐裘,不敢进去问闳肆,于是只能向淙也询问。
淙也扫过一眼,问:“怎么?你要去接人?”
淙也抬腿往外走,南泱跟了上去,接着追问道:“闳肆这回让她入府,你可知晓他的意图?”
这件事南泱最想不通。
淙也显然知道。
他笑了声,边说着话脚步还加快了,道:“闳肆主和,他希望用联姻来拉拢江都世家,自然要用好这颗最重要的棋子,确保为他所用。”
淙也顿了顿,语气冷了几分,继续道:“可当今天下显然已为我扶逐所得,旧时皇室之人早不成气候,若谁与我们为敌,那杀了便是,何必拉拢。”
淙也和闳肆观念大相径庭,他杀心勃勃且从不掩饰,暴虐至极。
“闳肆这样做有他的原因,你——”
南泱话音未落,淙也打断她:“你别忘了你哥是怎么死的!”
南泱猛的一怔。
“当年北帝屠尽你让胥一脉,斩杀南荣,整个离郡山尸横遍野,鲜血成河,那都是我们的至亲族人,若不是南荣死了,如今少族长的位置,轮得到他闳肆吗?”
淙也这是在提醒南泱,不要忘了和江都皇室之间的仇恨。
她可以喜欢闳肆,但却不可以认同他主和的做法,毕竟这中间隔着血海深仇,甚至是她唯一的哥哥。
“你要做什么?”南泱追问。
“我做什么?那当然是闳肆不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淙也掂了掂手中短刀,转头进了自己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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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樱下山时天色已晚。
上冬备了暖炉,厚袄,房里留了热水,锅上有热汤,她在府门口焦急的等着,马车停下时,她抱着袄子冲了过去。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