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会很义无反顾不是吗?你的身后,总归是有一座靠山。你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放手拼搏。对于那些一出生就比较贫穷的人来说,他们背后时时刻刻都有一匹凶狠的狼追赶着,逼着他们向前,不向前就会被猛兽吞掉。这头猛兽叫做恐惧——对生存的恐惧。他们永远会担心,明天,明天我是否能靠自己独立的生存——不依靠父母,完完全全凭借自己的力量。有一方容身之处,可以吃上饭。这种无端的恐惧会一直催着他们努力,甚至是毫无目的,盲目的努力。只为了吃上一口饭,生活的更好一点。这又有什么错呢?——这种人,梦想对于他们而言是奢侈。他们过早的体会到生存的苦,在他们幼年的时候,他们体会到想吃肉的时候不能吃,想穿新衣服的时候不能穿,看见会跳舞,琴棋书画的人,他们只会羡慕,却绝对不会想着要拥有它。——因为缺钱,家庭条件不允许。他们在最幼年的时候,只会趴在一方书桌上学习——他别无他法。没有人教育过,灌输过要他们拥有自己的梦想。他们只是被教训,被指责——为什么,你的成绩不可以更好?出于对父母威严的惧怕,以及想要博取父母疼爱的渴望。他们会越来越努力,越来越痛苦。他们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天资聪慧,加之本身就努力。成为传统上优秀的人;要么被压力折弯,失去自我。运气好一点,会在痛苦中发现自我,无意了解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于是重新走向自己渴望的道路。但运气差一点的,就会碌碌无为,终日郁郁寡欢,被现实磨平棱角。成为最普通的,最平庸,满大街都是的那一种人。——创造价值的能力低下且生活得漫无目的。”
我一吐为快,几乎是愤恨不平的抗议,控诉,鞭挞!把长期的,久久积攒在肚子里的怨气,今日一得抒发。我想用力把这些不知所向的满腹的怨气吐尽,倾倒个干净!
我自以为就要发泄尽了。
冰冷的声音忽然突突地惊着耳房。
“你好奇怪,怎么这么激动?”
遗昕的声音。
吧嗒,血冷了一半。
……怎么……这么激动……
吧嗒,流不动了。
死亡再次攥住我,我身中才刚刚鲜活的什么东西随着这句话渐渐凋零,死掉,消失。
我……在害怕什么……
感知到恐惧的恐惧让我更恐惧。
我不敢去细想。
他的目光刺人,扎着我如芒刺背。
我觉得我变小了,缩得厉害,以惊人的速度缩短尺寸。我低了,变得更低,没人看得见我了,遗昕也不能看见我。
我仰头,只能看见他的一截裤腿。再向上移,是他淡漠的脸。我想消失,小,再小,蜷住自己,躲到墙根里去,藏到孔的缝隙里去,透明到空气里去。
可是他还不满足,眼神揪住我,死死提着我,不准我变小。我被迫维持着原状,可心里实际上缩了十倍以上,我上半截全是空的,灵魂只卧在我体内的下侧的一角。不止于此,我还得鼓足心力将灵魂凝成手臂,向上伸长,谨慎地在眼眶放只眼睛,暗戳戳地观察着环境。只是我的眼不是眼,是用来保持高度警觉的工具。
我又变成了最初的,不愿说话的,认识遗昕之前的弗媛。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
我惊悚的看着他。
他攥得很紧,死扣着,掌心朝内,捉着我的手偏向他一边。毫无所求地,又好似拉着世间唯一一样东西。他手心有汗,面色有些紧张,象是要失去什么东西,但又极力掩饰着,显得面容硬邦邦的。
他抿着嘴,能看出紧张。眼神也是,死鱼眼的呆板。
我头一次这样见他,如此刻板的不生动,如此容易看穿的拘谨做作。
我甚至不敢多想。
遗昕,你是怕失去什么吗?我吗?你是察觉到什么吗?所以才会如此沉默。还是你有什么我还不知道的秘密,像我渴求你一般渴求我,才会毫不顾虑地拉起我的手,不顾所谓的自尊心吗?可是我不敢问,我太害怕了。怕问题的铁锤会将这些短暂的快乐打碎,我宁愿将一切都粉饰,我宁愿我们都沉在梦里,不要醒来。
……
我情愿我们都忘记。
我和遗昕挤在坚硬的木床上,两个人夹着,难免有些不适应,况且这床底子又沉又厚,咯得我尾巴骨疼。加之天气燥热,不出一会儿身上就捂了一层绵密的汗,衣物都湿黏黏地糊在身上。
我睡不着,周围有很吵。头下垫着枕头,还能传来楼下阵阵的叮叮锵锵声。一敲一敲,有意无意地惊扰着神经。
又是咚——咚咚——咚咚咚——
明显是弹珠掉到楼板的声音——一下一下清脆地反弹,弹跳得很有力。且弹跳的频率越来越快,咚咚咚咚咚——然后频率越快,声音越小,又趋于平缓了,最终渐渐平静了。
又再隔上几秒,又断断续续地响起来了。
吵吵嚷嚷的笑骂声,虽隔着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