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将破晓,天地万物尚在晦暗的星辰下酣然沉眠,朦胧中,山峰顶端泛起一层桔红色的晕影,颤颤巍巍地托起一轮濯然的旭日,刺破天边的流云。
第一缕阳光抚平了夜的眉心,在长久的静默中擎起微弱的火焰,轻吐出一声浅淡又温柔的呼吸。而后,苗疆的天空渐褪去了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郁蓝色,映现出清新明媚的天色。
此刻的大地仍未全然觉醒,可伴随着鼓腹之鸟的欢歌呼应和晨钟铿锵清脆的敲击声,沉重的夜雾已被一扫而空,生命的气息逐渐苏醒。
新日已然到来,但依旧有人沉湎于昨日的梦境,难以从深深束缚着自己的梦魇中醒来。
这场梦魇来得非比寻常,至少在水苏重生后的数月来,从未对付过如此难缠的家伙。
她孤身站在一条空荡荡的街道上,明明四周没有任何摊贩的存在,却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断地唤着水苏的名字。
“姑娘,买一个铃吧!你的铃都锈了,该换了!”
“姑娘,买一个铃吧!你的铃都锈了,该换了!”
铃?
她走到一湖波澜不惊的池水旁,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装束。
这是她少女时期最爱穿的黑衣紫裙,腕上戴着的银镯与她的生辰礼颇有几分相似,但不知被什么人贴上了猩红的符咒,暂时封印了她的法力,而在她的腰间,铃铛和丝线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而那铃上,不止粘着已干涸的血迹,还有令人触目惊心的锈迹。
但最令她心神震颤的是,那汪死水中倒映出的面容,并不属于露蔼,而是水苏本身。
有人正在试图窥探她的过去,而且这个人对她还有十足的了解。
她在明,那人却在暗处,这一场梦魇是敌是友,只能凭她自己去分辨。
在她意识到这场阴谋的同时,那苦苦哀求的叫卖声终于停止了,梦境中的景象在发生惊天的巨变。大地开始震颤,一个古旧的银铃从一旁独轮车的桌面上滚落,陷落在地面里。
水苏弯下身,将跌落在灰尘中的铃轻轻拾起,她站在原地,凝视着身边的街道飞快地向后退去,有一阵古怪的力量正推动着她向前,揉碎了她身边所有的造物。
看起来,这魇的主人并不一般,它在引诱自己,试探自己,不知想从自己身上套出什么话。
“你是谁?愣着干什么?”
眼前忽然冒出一片寂静的村落,一个半大的小男孩站在村子前,脸色苍白又阴冷。水苏敛去眼中的冷意,低下头从裙角迅速地撕下一块缎子,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小男孩看着她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眼中的失望难以言表。
“为什么要把脸藏起来?”小男孩委屈地问道,“这不公平,你已经看见了我的长相,但我没有看到你的脸。”
“我不想和你礼尚往来。”水苏冷声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们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交换。”
“我不认识你吗?”
小男孩歪过脑袋,眼中的疑惑不似作伪,他的手指轻点在没有血色的唇上,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或许是吧,”小男孩说,“可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我不会告诉别人在这里遇见过你。”
他想了想,郑重地承诺道:“我谁都不会告诉,也不会告诉‘他’,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他’是谁?”水苏问道,“他是这个梦境的主人吗?”
小男孩定定地看着她,迟迟没有回话。
“我不能告诉你,”小男孩说,“‘他’告诉过我,不能把他的身份透露给你。”
“那就是了。”
水苏看着男孩头上断裂的龙角,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本就不一般,她捏紧了手中的银铃,暗暗绷紧了脊背。
“这里发生了什么?”
“唔,我也不记得了。”
小男孩笑眯眯地说道:“大家明明说今晚要吃好吃的东西,每个人都准备了漂亮的锅碗瓢盆,等到要开饭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来叫我,我呀,可生气了。”
他昂起头,表情生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他们藏着好吃的,都不告诉我,姐姐你一定要替我说说好话,让我也分一口汤喝喝。”
男孩拉着水苏的手向村子里走去,他好像很久没有看见过外人了,当他触碰到水苏的肌肤时,兴奋地手都在颤抖。
“闻到了吗?姐姐。”
男孩说:“好香啊,从这儿就已经能闻到香气了!我们往里走,给他们一个惊喜!”
男孩带着水苏往里走去,他们穿过了许多房子,每一户人家里都没有活人存在,但生活的痕迹却依稀可见。
灶台上的老锅里还留有发黄的米饭残渣,旁边放着几个秋葵和一条刚料理完的鱼;马蹄形木桶里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