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枫传话,约她来此,可来了之后,丹荔却一直在同她说着她过去的生活。
丹荔说她从前虽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却也算殷实人家。父母从商,从小也没受过什么苦难。
只是一年前父母出海行商,遭遇不测,竟再没回来,而后她才落入歹人之手。
丹荔垂下眼睫,半晌后再抬眼,却是将眼里的神伤敛得干干净净。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沈少傅了。”
“什么?”卞宁宁下意识问道,不明白为何丹荔要同她说这些。
丹荔却只是摇头:“我不喜欢沈少傅了。”
“这段时日以来,我试图让自己忘掉所谓的骄傲和矜持,追随他,只盼着他能看到我的好。可事与愿违,他自始自终都不曾正眼瞧过我。”
“我从前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珠,我的样貌才情也曾让旁人侧目。如今我不过是运气差了些,遇了歹人,却也不该自暴自弃。”
丹荔眼里盛着萤光,浅浅的梨涡映着笑意,说话时亦是大方自信,再看不见前些时日畏手畏脚的模样。
“我想清楚了,我喜欢他,可我更当爱自己。若是对他的心意让我变得如此糟糕,那我便不要再喜欢他了。”
字字轻盈,仿佛释放了积攒了许久的委屈。
卞宁宁听得认真,为丹荔的纯然而动容。
她不知道丹荔跟着沈寒山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每日她来看望沈寒山,都总能看见丹荔坐在窗边,望着沈寒山住的屋子发呆。
她也想过劝慰丹荔一二,可又怕丹荔与她龃龉未解,适得其反。
今日听丹荔这般言辞,她也当真高看了丹荔几分。
她以为丹荔不过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不想还有此等洒脱。说起来,倒让她有几分自惭形秽。
“丹荔姑娘豁达,青竹自愧不如。这世间之大,不在一人。丹荔姑娘的这份心性,想来不管往后去到何处,都当是自由肆意的。”
她突然想到了父王和恭王府众人,声音里染上欣羨。
她何时才能如丹荔这般,往后的日子,山高水长,任她徜徉。
丹荔见她神情突然颓靡,还以为她是在忧心,便主动拉过她的手说道:“别担心,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你们抓坏人,总不能少了我一份。”
说完,丹荔甜甜地笑了,比往日都要灿烂。
卞宁宁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晃神,却也笑了:“我怎会是忧心此事,即便是你就此离去,我也绝不会阻拦你。”
几日前还在互相置气的两个人,如今却手拉着手相对而坐,比夏日还要耀眼的笑容在她们的脸上绽放开来。
娇笑宴宴,形容绝美。
“那你在忧什么?忧该如何拒绝沈少傅?还真是想不到啊,咱们眼高于顶的沈少傅忙着拒绝我,咱们如花似玉的青竹却在忙着拒绝他。”
丹荔放下了沈寒山,心里舒坦顺畅,竟连带着将她自己和卞宁宁都调侃了一番。
卞宁宁拍了下丹荔的手,嗔怪道:“你可什么都敢说。”
可说完又觉得,丹荔大概本就是如此洒脱开朗的女子,只是天不作美,让她经历了这许多,才一时迷茫罢了。
“我可没胡说,这些时日我日日盯着沈少傅,可他那眼珠子却时时刻刻粘着你,哪怕是个背影他都舍不得。”
丹荔说着,话里带着丝丝怒气,可那面上却是笑得开怀。
卞宁宁默然,看向腰间那枚貔貅青玉玉佩,一时无言。
丹荔觉出不对劲来,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卞宁宁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只是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错得很彻底。”
“那改了就是,何苦自扰?你瞧我,如今不就改了回来吗?”丹荔不以为意,扬着眉毛说道。
卞宁宁没接话,丹荔看着她这模样,直觉与沈寒山有关,便继续说道:“我不知你和沈少傅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可我看的出来,他是真心爱慕你。或许,你可以试着回头看看他。”
可卞宁宁却是拿起手边的白瓷茶杯,端详了半晌,递给了丹荔。
“犯的错可以弥补,可碎掉的瓷片又该如何复原?”
丹荔接过茶杯,就见白透如雪的杯壁上却蜿蜒着一道细长的裂痕。
她好似突然懂了些什么,拿着茶杯出神。
可片刻后,却是扬唇一笑:“碎了怕什么。若是我当真爱极这只茶杯,我就拿红绳将它绑回去,喝水怕是不能,那放在屋子里当个摆设还不成吗?”
“总归不会就让它这般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