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还没过完,文老先生走了。
系黎昕接到文家人电话的时候,人正在年夏家里蹭扁肉吃。刚出锅的扁肉,一个个漂浮在大骨熬的高汤里,满屋子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将锅盖拿走后,在汤锅中细细撒上切碎的小圆葱,再淋上特调的米醋,令人食欲大开。
系黎昕自来熟地从碗筷架上取上勺子和筷子,端着碗大剌剌地坐在年夏对面,急不可待地从锅里盛出一碗扁肉。但舀起的扁肉还没送入口中,文家人的电话就来了。
他犹豫了下,眼角微微抽动着,是肉眼可见的不耐烦。他最后决定先把扁肉送入嘴中,才不情不愿地慢慢摁通免提。
“系小公子,老爷子过世了。刚刚发现的,人应是后半夜走的。”
空气好像在那一瞬间冻结了。良久后他才回答:“嗯,知道了。”
文家人的电话已经挂了有一会,系黎昕的勺子还停在嘴边,眸子里看不出深浅。
“系黎昕?”年夏有些担忧他,伸手去覆他握勺的手,他的眸子才微微动了动。
他放下勺,另一只手却覆上眼眶。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我没事。”
年夏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后,弯腰抱住他。才发现他在不停地做深呼吸,肩膀微微地在抖。
“夏夏,我没事。我只是…”话说到一半,但最后也没有说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来就是意料中的事,却压得胸口喘不过来气,胸闷得紧。
年夏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更用力地去抱他。她将头埋进他的颈间,轻轻地蹭着他,像是在给他力量。“嗯,我知道。你节哀顺变。”
“夏夏,我得先回趟文家。”
“好。我陪你。”
===
系黎昕买了最近的机票,飞文家老宅。
老爷子临走之前,手上所有的股权都拟好转让书,全数转给系黎昕。除此之外,他手上还有一些地产和资产,在遗嘱里,很大一部分竟然也都给的系黎昕。
可笑的是,这些资产对于系黎昕根本无足轻重。他名后的资产早就远比旁人能看到的多,文老爷子的这些馈赠,于他不过锦上添花。而文家的人,比起关心文老爷子走得好不好,更在意他这个文家的外姓私生子,何德何能能分到这份厚爱。
办白事的时候,有后人冲进灵堂前闹了起来。
系黎昕的视线落在灵堂中的黑白遗像上,始终冷着一张脸,未曾说半句话。这是文家的灵堂,他姓系,开口说什么都不合适。
最终还是文司域先看不下去,喊安保把闹事的后人撵了出去。
“老头尸骨未寒,你们这像什么样子?!拖出去!”
嘲讽的表情挂在文司域的脸上。他这话是对着闹事的后人讲的,但更像是在对满堂的文家子孙起着震慑作用。
而系黎昕只眯了眯眼,牵着年夏的手从堂前离开。
他在文老爷子书房外的香樟树下,坐了很久。久到积雪在伞上落了一层厚雪,稍微一动,就细细簌簌地掉落下来。
“我从孤儿院出来,就被接到了文家。他从不吝啬带我应酬,让我学他待人处事,审时度势。小时候我啊,被罚站得最多的地方,就在这香樟树前。”
“那时候他让伊石喊他爷爷,但他连外公都不许我喊他。”
系黎昕鲜少同人说起他的往事,今日却同年夏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夏夏,你知道吗,如果把一群饿着的狼关在笼子里,先倒下的狼会被分尸。”
他伸出手去接天上的落雪,雪花却一片一片地从他的手指缝中漏过去,落到地上,钻进积雪层里不见。系黎昕的唇角勾着笑,眼尾却有些冷,像这天寒地冻里的落雪。他自嘲地笑笑,接着说道:“他对于我来讲,既不是外公,也不是爷爷。他不过是这世上最好的训狼人,我是他这一生最得意的作品,连他的后人,见了我都带着恐惧跟敬畏。”
“夏夏,他们说他是在夜里走的,很安详,是喜丧。他应该,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弯着躯干的香樟树上,不知何时眼眶已经微微红了。年夏不忍去直视他的眉眼,她走到他的面前,突然俯下身子,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中。她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暖从掌心直达他的胸口。
他血缘上的爷爷,也是外公,在今天凌晨离开,从此再也不在这人世。
“系先生,文老他一定是了无牵挂才走的。”
“嗯,那便好。”
===
从文家回Z城没多久,系黎昕找了律师,把文老爷子留给他的地产和资产,悉数又转让给文司域,只给自己留了文家的股份。
“靠,你小子是不是疯了?准备让我当活靶子?”
果不其然,坐他对面的文司域,从进屋的那刻起,就没停过对他骂骂咧咧的问候。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