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章盈眼中的五弟,一贯的温良恭俭,脸上少有这样冷漠的神情。
他这般不悦,定是听到了徐翎适才那一席话。
想来也是,孤男寡女共话婚娶之事本就惹人遐想,何况那还是他的二嫂。
章盈心头涌起一股难堪的愁绪,原本就不善拒绝的她,此时脑中更是一片空白,轻抿着朱唇踌躇不安。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种态度。
落英缤纷下相会的二人,犹如被抓了现行的痴男怨女,亦或是遭人拆散的苦命鸳鸯。在历经万难后,终于认清彼此的心意,抛下世俗的成见私定终身。
若是放在话本中,这属实可歌可泣,一准能赚足观客的同情与泪水。
只可惜,眼下的看客只他宋长晏一人。
他偏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他眼神在两人之间几经流转,最后停留徐翎身上。如冬雪春融,他脸上的寒意逐渐退却,温煦地问候一声:“徐世子。”
徐翎显然也对他的到来猝不及防,神色不自在道:“宋大人。”
相较于徐翎的窘促,宋长晏甚为从容,开口道:“私下里,世子唤我承安便是。”
章盈这才知晓,五弟的字是承安。
他看了一眼章盈,不动声色道:“我可有打扰到世子和二嫂?”
他明知故问地一句,章盈愈觉不妥,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与世子已经谈完了。”
心思被人撞破,徐翎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提及方才的话,忙找补道:“是,未有打扰。”
“那就好。”宋长晏冁然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缓步走下石阶,行至二人身前道:“家中有事需要同二嫂相商,若世子不介意,我想···”
徐翎恍然大悟一般,惊觉他们的关系,现时,他们是一家人,自己才是外人。他清醒了几分,收整言辞道:“既有要事,那我便不叨扰,宋大人请自便。”
他说完言犹未尽地凝视章盈片刻,转身离去。
院中回归平静,只听得到春风拂叶的声响。
章盈将被吹散的鬓边碎发撩过耳后,轻声开口道:“五弟有何事相商?”
宋长晏掠视过她对徐翎避而不谈神态,低敛双眸,盯着院边上一排齐整的花卉,半晌后才出声道:“徐世子这院里的花开得真好。”
听他没由来地赞了一句花,章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明媚的辰光映照下,花影缤纷。她耳畔又响起他的嗓音:“比二嫂那日送与我那盆君子兰开得好多了。”
宋长晏收回视线,看着眼前人,问道:“所以二嫂也更喜欢,是么?”
章盈心下一惊,回转目光与他对视,下意识地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长晏一改寻常时候体贴顺服,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是怎样?”
他坦言直问,章盈反倒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两家之间的过往一言难尽,总不能一五一十地对他详尽,而且徐翎说的话的确有心仪于她的意思,她又要怎么解释?
思绪千翻万转,她犹疑开口:“我···”
见她举棋不定,宋长晏接过她的话道:“我知道二嫂嫁过来受了很多委屈,二哥不在,无论我多关怀照顾,始终是不如夫君体惜,总有顾全不周的地方。这是我的不是,二嫂若是有···有改嫁的念头,我也理解。”
他一人将错全揽了过去,章盈颇为疚愧,道:“不是你的不对,我也没有改嫁的念头。”
平心而论,宋长晏对她已是体恤入微,只怕是夫君也不过如此。
知道这事避不过,她索性敞开了说:“我祖母与徐老夫人是旧相识,儿时两家亲近过一段时日。徐世子从前是有过提亲的打算,可还未来得及,我就已经出嫁了。他今日不过是一时胡话,我并未答应他。”
稀里糊涂地说完一摊话,她临了道:“既然已经是宋家的人,我又怎会肖想其他。”
宋长晏静静地听罢,道:“可我看徐世子并非一时胡话。”
“他···”章盈干巴巴地道:“他只是暂时没放下罢了。”
宋长晏沉默须臾道:“徐世子一表人才,与二嫂又是青梅竹马,他这般用情至深,连我都觉得有些可惜。二嫂对他若有情意,不妨当真考虑考虑。”
高门世家极少有将情爱摆在明面上说的,子女亲事多半是用来结交笼络的手段,章盈虽不认同,却也清楚。
若无舛错,她会一直是宋家的媳妇。
至于徐翎,他对自己的满怀情分不假,可他们注定是有缘无分。
她坚定道:“我不会离开宋家的。”
宋长晏闻言许久没有说话,神色讳莫不明。
章盈看不出他是合意亦或是不悦,不过她暗忖,他与宋二郎兄弟亲爱,连带着将那份情意挪到了自己身上,他约莫是遂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