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薇被两人急得直跺脚,不想再多费口舌,转身就往毡房去了。
“喂!晚上王老四烤羊吃,你要出来呀。”李千沛对着她跑开的胭脂红背影喊出最后一句,再转向阙蓝挑了挑眉毛,“你再说一遍,刚刚那个话。”
“王老四晚上烤羊吃。”他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拿着铁斛转身进了马圈。
“啊喂,不是这个!”
阙蓝往食槽里放了些干草,这些草都是从十几个卫所里薅来的,冬季草原动物吃不饱,无论是羊还是马,都要格外喂一些干料。
“趁时候还早,你陪我去走一走吧。”阙蓝装满了食槽,却没打算让墨雨和福山进圈。“好吗?”
李千沛愣了一下,“哦,好。”
“想什么呢?”他见她还在盘算刚才说的话,便假装不明白她的心思,径直走过去牵马。
远望是无边无际的枯黄草原,还有一片一片未化开的积雪,天尽头是永不融化的敖肯雪山,以及像双手捧着它一样的额赫山脉。
等太阳下山之后,气温会再下跌很多,屯田兵们说,晚上在毡房外面尿尿都要拿根棍子,防止尿液结冰冻住自己。
刚来的那天晚上,李千沛半夜拉着他看星星,跟他絮絮叨叨说老天师告诉她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可是她不知道哪颗才是属于自己的。
夜里呼出的白气在她睫毛上凝成冰晶,他忍不住骗她闭眼,吻化了那一小排糖粒似的冰。
“今天,大概是我的生辰。”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他忽然开口说。
女将军原本用肩膀在跟福山角力,听了这话愣了愣,绕到他跟前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年年有今日。”
“我只隐约记得最后一次,母亲在上元节之后的某天,送给我一颗松石珠子,又做了一碗面,那碗面很好吃,她不许我咬断。”他再回忆起蓝氏,记忆稀薄得像是捏造的,“所有我猜,该是我生辰。”
后来蓝氏在松石上开了孔,给他戴在脖子上那天,他便被拐走了。
李千沛不自觉有点躲避他的目光,“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他立刻回答,并停住脚步。“我想要时间为我们停在此刻。”
他看着她,眼睛里有夕阳有残雪有风的形状和她的轮廓,还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无从开口。
他想说,无论是礼公还是你,都是我适时搭乘的一艘船。
他想说,无论是潘小来还是李含丹,都是我参加博弈需要的身份。
他想说,无论是现在的焦蒿还是以后的任何一位,我都不会停下来。
他还想说,偏偏你,偏偏你害我不想下船,想停在此刻。
“在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像一对普通牧民夫妇一样,盘算圈里的干草,计划把羊卖给大户,烦恼冬天早产的牛犊和来年的草场。”他说着,莫名落出一颗眼泪。
“诶……”她总是温热的身体贴近他,抹去这颗眼泪。
“好吗?”他握住她的臂膀,殷切地问。
“好呀。”她握住他的手,“等查清楚了达亚尔大会的事,我们就回帝京了,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他眼神微微震动,喃喃地说:“嗯,对,你有那样多的身份和责任……”
她轻轻贴到他怀里,“皇帝的表姐,玉字军的统帅,袁氏最后的血脉,文同天师的关门弟子。以前我最喜欢的身份是玉龙仙师,如果可以选择,我想在太清镇过一辈子。”
“现在呢?”
边军假扮的牧民赶着几百头羊趁着夕阳回来了,在离他们半里远的地方组成一片移动的羊毛海洋。
“现在想做一个牧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