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四个月也没有很长,又似乎过了好几年。
车拉到了内院,卸下了马匹,并排着在几棵老柏树下停着,即便是冷得彻骨的腊月,几棵老树依然茂密葱郁,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兰加志站在车前出神,几位年轻的监察已经将带回来的档案卷宗搬回室内,车上留的只有他的私人物品,收捡在一口大箱子里,里面有他为数不多的几件换洗衣物、陈旭的手札、李千沛给的铜箱子,以及五枚铜三棱。
这五把钥匙,除了陆骢那把是兰加志自己得来的,其余全部来自徐一品,还差一把钥匙……
最后的最后,是在永兰城张通判那里得来的樟木箱子,里面有他向焦蒿出卖夏无疑的书信,还有倒卖贡马的交子票据,当然这些都远远不及那张发黄的旧襁褓棘手。
兰加志一不注意站了半炷香的时间,没有丝毫倦意的他看了看天色,只剩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而此刻他依然没有拿定主意——襁褓到底呈不呈于圣上,铜箱子又该如何解释来路,总不能直接说是玉龙给的吧。
“大人,您要的记档。”斯槿抱着半尺厚的簿册跑来。
他接过来,有些吃力的抱着,随意翻了几页,说:“你也去休息吧,明日早些即便圣上不宣,中丞大人也要过问的。”
斯槿站在原地没有动,这一路以来,就他与兰加志算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虽然双方都不想经历这样的波折。
“大人……”记录官开口问,“关于阙蓝的事。”
“住口。”兰加志骤然换作严厉的口气,“阙蓝是谁,从没听过。”
“可是……”
“当日仅有你我与另两位大人听到焦蒿胡诌,这你也信吗?”
“可是肖机语也在场啊,我们在永兰城秀芳楼找到襁褓的时候……他也在啊。”
兰加志把手里的记档往地上一扔,抓住了斯槿的脖子,眼中迸出寒光,说:“肖机语是玉龙将军什么人,李千沛藏了先帝遗孤在身边,这件事他比我们更害怕泄露!”
“知、知道了……”斯槿被忽然发怒的兰加志吓到,身体向后一缩,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脖子却被指甲挠出了几道抓痕。
兰加志弯腰捡起地上的记档,掸了掸沾上的灰尘,说:“去休息吧。”
五更尽了,监院里静得出奇。
那厚厚的簿册总算是翻到了最后几页,每一页只是匆匆瞟几眼,弹劾李千沛的较之前少了许多,朝内倒是隐隐有问责枢密院的风向,北境战事一直未有动作,柔远县破了城之后拖了这样久也没有将蛮子赶走,枢密院向对方发去的信函也一直未见回音……
焦蒿去世后,风向更是一边倒了,谴责白相的声音时时有之。
兰加志也为自己捏一把汗,强硬如白相,随时都可能被这纷繁的朝堂剥皮啖肉,更何况自己。
“瑶海宫宫墙倒塌……”他轻轻念着,“一个月塌了两次?”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像冷水兜头浇下:医官院明宏深死于塌墙之祸。
一个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明宏深死了?!
世界上可以证明夏无疑死于自己之手的那个人,死了。
死于一个如此荒谬的理由!
兰加志张了张嘴,忽然双手捂住脸,低声的呜咽从他干柴般的指缝里漏出来,仿佛终于得到了上天的一丝垂怜,一直悬在头顶的剑此刻沉沉坠下,且未伤到自己分毫。
他转头看一眼更漏,卯时一刻,皇帝应该已经起身了,巡检组回京的消息他马上就会知道,可能再过一个时辰,传旨的贵人就要到御史台了。
他要回家一趟。
明宏深生前寄存了重要的东西在他那里,说是可以扭转天下大势的秘密,要他在他死后转交给李千沛,还说朝中唯有她不会对这里面的内容视而不见。
这吊诡的医官在今年春天便已经料到了自己的死期?
兰加志摸了摸自己心口那封信,所有一切都朝着李千沛奔去,到底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将生死托付于她?颠覆天下的秘密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不会视而不见?
他要回家一趟,就现在。
他跑到院子里,从马车上取走了那块襁褓,再跑出监院,转到御史台狱,问今夜值守的骑兵借了一匹马,倚赖着这一路骑马学得勤力,回家这一个往返可难不倒他。
帝京晨幕低垂,路面积水结冰,马儿不敢快跑。许久未到的鱼跃坊,早起的船工、脚夫、货郎,收夜香的水车和出摊的早点铺,像是帝京这个庞然大物血管里快速流动的血液,兰加志驾马而来倒是与他们格格不入。
但凡独门独户,主人若长期不在家,都会留有家仆守宅,再不济也有亲朋偶尔上门浇花洒扫,可是兰加志偏偏是那最不济的不济,离家四个月,门前的蜘蛛网结了密密好几层,一推门恨不得半张门扇都脱落下来。
门前没有拴马桩,他引导着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