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99
倒地时跌落出来的手机躺在远处，尚未拨通的电话断在半途。
姑娘离去时并未狠心带走它，但这也并不能给他带来挽救的转机。
在四肢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下意识封住了穴道。
以前那个人似乎教过他，这样可以尽量延缓失血速度。
不知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还是突如其来的情绪，他宁可痛苦一点也要拖延自己的死亡。
片刻前早就做好的坦然迎接一切的心理准备，此时被全然打乱，连逞强的机会都没有。
他突然感到遗憾。
他不知这遗憾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到死都没能再见那个人一面。
可这本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
诡异的执念从假象中抽离出来，被抛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时，接踵而至的伤痛、恐慌与自我厌恶竟久违的强烈。
想再见那个人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即使知道不可能，他依旧作此奢望。
就像十年前洛家灭门的那个夜晚，他在针头即将插入皮肉的瞬间狠狠挥开桎梏，将针管连带里面的液体全部砸碎，被二长老一掌掀翻在地的时候。
濒死瞬间，绝望须臾。
没有人来救他。
明知不可能有人来救他，他还是下意识地拨了那个号码。
后来他想，或许是电话没有拨通，亦或许是，那个人没有接听，没有理会。
希冀在长夜之中破灭，所有的挣扎和寄托最后全部化为徒劳。
徒劳……？
全部都是徒劳吗？
尽管困意汹涌如潮，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夜空，视线牢牢胶驻在那片漆黑的幕布上，驱动最后的意识做着调息。
时间从未显得如此难熬。
意识无数次被卷入深渊，下唇咬破出血，清醒与昏迷间断交错，互相撕扯。
他觉得自己的挣扎和十年前一样徒劳而可笑，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或许也并不是徒劳吧……否则十年前他早就死了。
那么这次呢？
应该是真的要死了吧……
当脚步声从屋檐落下时，他反而开始怀疑此刻的意识是否清醒。
因为他确实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人找到了，东华门街旁边第二条巷子，往里走。”
一个人的身影愈来愈近，很快来到了他跟前，挂断电话，蹲下来迅速开始检查伤势。
为什么？
洛云泽以为自己再次陷入了梦境。
亦或是……他已经死了，入了死后世界。
他所看见的，所听见的，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教你的方法你记住了，”那人说，“所以这次……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为什么……
陆萧。
心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着那人的名字，嘴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随即嘴里被塞进了一个药丸似的物体，陆萧把他扶起靠在膝上，托住他的后颈迫使他把药丸咽了下去。
“没事了，救护车很快就到，”眉眼间的疲惫被淡然遮去，语气带着安慰，“说不出话就别说，困就睡，你坚持得够久了。”
原来……是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吗……
困吗？当然困……可是……
“不……”猛地咳出一口血，瞳孔在涣散边缘徘徊，被那人的声音拉回一点，重新聚焦在上方的夜空，意识却仿佛与身体分离开来，不受控制。既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动弹，甚至想转动眼珠都很困难。
但毫无疑问，他此刻又是清醒的。
“她……”
眼底混着血丝，破碎的音节从唇边溢出。
“雪依的事我会去处理，任务失败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别想太——”
“她对我说……一定要醒着。”
陆萧顿住，低头看见洛云泽抓住自己衣袖的右手，原本紧紧攥在那只手中的东西掉在一边，他捡起来，视线落在钱包敞开的夹层上，终于目露惊色。
此时两人都意识到彼此的沟通并不在一个频率上。
“所以……我……”洛云泽说到一半，思绪混乱，力气用尽，喉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以我不敢闭眼。
不敢睡去。
怕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不会的。”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打开的作用，对方听见了他想说却没说完的话。
“……”
“不会的，”陆萧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洛云泽，将他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掰开，重新握住，淡淡重复着，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许诺，另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