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四下无援,口干腹饥,还遇到沙盗,心里却很轻松。”
她抓起一把地下的沙,扬起头笑着说:“我第一次抬头,不是四方的天,是无垠的繁星银河,就跟梦里一样。”
她眼睛很亮,眼睫很长,侧脸弧度优美,笑起来嘴角上扬,又乖又好看。
身旁的少年已脱力昏睡过去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怎么看也不像能杀人的样子。
“刚刚如果不是他指着地上的沙子给我指示,可能今晚没人能活下来了。”公主笑了笑。“他叫什么?”公主瞥了一眼昏睡的少年问。
“他叫吕要。”赵瑶想起那个中箭倒下的少女沉默了一下,望着眼前的少年轻声说。
“幸好前些天救下了他。”公主这句话顺着夜风飘进耳里的瞬间赵瑶就睡着了。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公主的声音微弱,像沙子一样被沙漠的风瞬间湮灭在空中。
“臣来迟了,请公主降罪。”第二天正午,李毓将军终于赶来,他跪在公主身前双目通红,明显是一夜奔波被风沙迷了眼。
“我的嫁妆呢,可有短缺。”公主没有理会李毓的安危,她站在沙地里第一句问的是自己的陪嫁体己。
“臣有罪,金银没有短缺,不过,陪嫁奴隶死伤不少。”
公主淡淡的应了一声,看向那座为她停留的马车,慢慢地走了过去。周边的侍卫里传来一些骚动,他们在说若非公主随性所欲不赶路,他们也不会遇到沙匪。
随行的仆人所剩不多,那位医术高明的王大夫并不在其中,剩下之人汇集之后不过三十余,其中一具还是尸体。
少年在无人处亲手起了一把火,埋葬了那个无名的少女。
“你要代她好好活下去,她一定也希望这样。”赵瑶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远方的天色昏暗,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那位少女一样。
“她死之前,还有说什么吗?”少年抱住怀里的盒子,偏过头用一双苍翠的眼睛望着赵瑶。
“她说你叫吕要。”赵瑶下意识笑了笑,她看着少年怀中那个小小的盒子,发现自己又一次杀了那位少女,这一次她剥夺了对方的姓名让另一个人代替少女在这世上生活,而她也有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报应,便是作为公主的侍女在这异世活着。
少年没有再说话,看着遍地的黄沙陷入了沉思。“据说楚国河系众多,风景自然不错,我不要金银,我跟你们一起去楚国。”最后他说。
“好啊,他若想留下,便允许他同去楚国。”公主坐在马车里神色不变,就像之前一样,像一尊安静的玉瓶。
经过这一遭,行程再不可被公主的话随意拖延,路上除了赵瑶和李毓,甚至没有人愿意靠近公主的车架。
十八天以后赵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楚国。
当夜,惠和公主拜见楚王,用一曲清河盛宴做舞为礼,惊动了楚国王廷。
赵瑶站在大宴阴暗处,看着楚王混浊眼神里的惊艳之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最后赵瑶扶着高束云鬟,一身精美舞衣的公主坐上轿辇,回了晋国使者所。
当日夜,楚王迫不及待地召见了惠和。
她姿态优美的俯下身子露出一截细白的长颈,坐上了轿辇。
赵瑶看着她像一个包装精美的羊脂玉瓶,被人簇拥着送给符合她价值的人物把玩。
她坐在轿辇上,布帘遮住了她的眉眼,赵瑶只能看见她颤抖的手。
快到宫门时,破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赵瑶,救我。”
赵瑶下意识地伸出手。
“惠和公主到!”宫门口的宫人长长地唱了一声,赵瑶没有收回手,还是一直举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许是想带她走,或许是想搀扶她下来。
“你走,我自己回去,别来接我。”沉默许久惠和走出轿子的时候说。
赵瑶对着惠和的背影愣了好一会,才回了原先的晋国使者所。长长的宫道上宫灯明亮,没有一点照不到的地方,她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巍峨权力的压迫感真让人感到无比窒息。
“公主在哪里?”吕要和李毓站在使者所门口,吕要睁大了眼睛看着孤身回来的赵瑶问。
“在王的殿里。”年轻的侍卫长李毓眉目阴鸷,捏紧手中的长枪说。
“在王的殿里。”赵瑶双目失神,站在一片光亮里同时说。
吕要微张着嘴,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用一双绿色的兽眼长长久久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那夜,公主没有回来。
赵瑶原以为他会一直站在那里,可在天光微明时,“她不愿意的,我能看出来。”他忽然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他忽然全力奔跑起来,他跑得那么快,在空旷的掖庭长廊里只能听见他踏踏的奔跑的脚步声,好像没有人可以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