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闷雷阵阵。
沈府。
屋子里熄了灯,大床上,少女蜷缩成团,额前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得古怪。
轰地声,惊雷砸下。
沈梨珠喘着气,猛地睁开眼。
她是被吓醒的。
不怪她胆小,实在是这场梦太荒诞、太吓人了。
沈梨珠活到十五岁,别说死人,就连鸡死时的样子都没见过。
可这场梦里,整整见到了三个死人,这三人还都是她梦中的未婚夫——
第一个,是她如今的未婚夫,钟家二郎钟寻,他是个书生,在纳征前一日,失足掉进运河里,尸身捞上来时,已经腐烂发臭了;
第二个,好像是个什么张家幺子,骑马的时候,摔下马摔死,死相相当可怖;
第三个,是长安城里的官老爷,被刺客一箭穿心杀死了。
更可怕的是,后来,梦里的她好不容易从死了三个未婚夫的伤心中走出,再次觅得如意郎君,欢欢喜喜出嫁的时候,又被太子抢婚了。
那太子冷戾霸道,带兵毁了她的婚房不说,还将她强抢进太子府,要与她拜堂成婚。
她害怕太子都还来不及,红盖头挑开,入目的,竟是沈珩那张脸!
沈珩,一年前她从马场带回的养兄,在梦里,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这也就罢了,梦中沈珩还对她做那些虎狼之事!
她对天发誓,她对沈珩,绝无半点逾越之心!
沈梨珠深吸口气,极力压下心慌,撩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想叫婢女进来开窗透气。
谁知方撑起腰身……
就瞧见,男人靠在床畔不远处的月牙凳上小憩,一双凤眸正缓缓睁开。
沈、沈珩怎么在这里。
沈梨珠往后跌去,后知后觉想起来。
糟了。
那场梦实在太过漫长。
漫长到让她几乎快忘了,昨日她淋了雨,回府便发起热,而今夜闷雷阵阵,她昏昏沉沉地吵着说害怕,硬要沈珩哄她睡觉。
沈梨珠毛骨茸然,心脏砰砰狂跳。
窗外雨声很大,狂风卷来,门窗发出哐哐响声。
便听一片混乱里,沈则的询问顺着风雨声传来,他问:“醒了?”
——
窗外,天色阴沉,雨从夜里一直下,到现在都没停。若说昨夜是害怕居多,那现在,则是愧疚更多。
大床上,昨夜沈梨珠睡的锦被全都换下来了。
这是因后来沈珩端来祛寒汤,她一时害怕,便将碗掀翻了。
药碗打翻,弄湿了床褥,打湿了沈珩的衣裳。
沈梨珠坐在铜镜前,揉了揉昏沉的额头。
越深想,越觉得自己过分。
甚至昨夜最开始,沈珩没有答应,后来实在是她缠得太紧、又见她病得厉害,思虑再三这才答应下来。
药炉里的汤药仍在冒着热气,那是昨夜睡前沈珩煮下的祛寒汤。
而她却打湿他的衣裳、还赶他走。
只因一场荒诞的梦……
仔细回想,那梦确实荒谬。
且不说沈则如何能成为太子。
单说在与她议亲的钟寻,钟家问名纳吉以后,原本过不了多久就要带聘礼来纳征的,只是钟家出了些事,纳征的日子便延到了八月。可在梦里,钟家四月便上门纳征了。
这绝无可能!
她偏头对身后的婢女合秋道:“吩咐小厨房准备几样阿兄喜欢的糕点,等雨停了,咱们到阿兄院子里去。”
合秋点头应下,旋即又是一顿:“娘子,今儿一早,郎君似是被阿郎叫去书房了。也不知现下他人在哪处。”
沈梨珠愣了下:“阿耶?”
沈梨珠的阿耶沈岩廷在江州任刺史,平日事务繁忙,有时候忙起来,沈梨珠一连整月都见不到他人影。今日却还在府中。
合秋跟着道:“原本阿郎是要去州府的,可他出府时听见昨日的事,半路折返,连那串阿郎时常把玩的檀木佛珠都被摔……”
合秋话未说完,沈梨珠便猛地站起了身。
合秋愣了下。
却见沈梨珠急忙从桌上拿起簪子,一边挽发髻,一边往外走:“咱们到阿耶那去。”
——
除去沈岩廷,沈家世代从商,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沈府里亦是修得富丽堂皇,假山怪石、池馆水榭,叫人眼花缭乱。
从沈梨珠住的云栖苑到沈岩廷所住的主院,要穿过清溪院与一处花园。
即便走得再快,从云栖苑到主院,也得费上不少功夫。
等到主院时,沈梨珠身上那件桃红色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乌发也被淋湿,发髻松松垮垮。
雨天路滑,一路上,若不是合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