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明想,原来明薇父亲就是因为时霖这样的疯子而死的。因为他到底还有一份忠心,不愿背叛,于是赴死。
在她被封后的第二年,镇国侯到底还是死在了时霖手下,方乘还终于忍无可忍,联络各地军队,造反!
时霖成了孤家寡人,战火蔓延了全国,京都几乎成为了一座孤城,但大家却默契地暂时不动它。
叛军中流民被一人收拢,那人本是一介平民,却趁乱而起,与时端合作,后来经过一系列勾心斗角和厮杀,最终还是这个平民获胜,接手了时端的势力以及听闻时端名声而来的一部分军队和人才。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白玦。
听到这个名字,非明终于失态,失手弹断了琴弦,指甲崩裂,鲜血濡湿了琴座。
“娘娘!”岁儿惊唤了一声,急唤太医。
“不用了。”非明将琴往前一推,满腔心烦意乱,任由鲜血滴落,痛楚刺痛神经。
等了好些年,到底还是听到了这个名字。
非明欣喜是有了,却想起如今境地,难免有几分伤怀。
她这几年里,到底是成为了时霖的笼中鸟雀,不得自由,又心软的难以下手,以至于明薇的愿望竟是迟迟没有完成。
白玦这个名字,一下子将非明从这种忧郁的心情中惊醒了过来,浑浑噩噩的生活中突然一片清明。
——再过不久,袖中的匕首就该出鞘染血了。
她望着湖面,池面一片残叶萧瑟,正如这寂静的深宫,人烟越发稀少,一派颓败之相。
“终于,要结束了。”
叛军中两大势力最终决定合作,先杀入皇宫,再两军对垒,一决雌雄。
兵临城下,狼烟四起,残阳如血,城门大开,迎叛军入宫。
时霖拉着非明又一次去了宫墙,这正是封后大典当晚,他带她来看烟花的地方。
喊杀声和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手持火把的人将长长的一条街照的宛如白昼,非明低头下望,看见尸体和鲜血铺满了那条长路,正是燕羽卫的人。
时霖笑着问:“如何?好看吗?”
像是曾经问她烟花如何,只是如今问的却是这白骨血色满目疮痍。
这一次,非明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一字一句认真回答,眸光始终看着他的眼睛,“不好看,我讨厌这样。”
“我讨厌鲜血,讨厌骸骨,讨厌死亡。”
“我讨厌流民四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无数人哀求呻*吟,有无数尸骨堆满山野。”
“我讨厌这皇宫富丽堂皇,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暴尸荒野,就如同我父母一样。”
她长叹一声:“时霖,过往的伤害不是你将仇恨报复在天下人身上的理由。”
“这是你的罪孽。”
“也是我的。”
时霖望着她,这一刻他的神色如此清明,又如此平和,仿佛一切暴虐和血色都被洗净,只留下一个对这人世间毫无留恋的灵魂。
他靠近她,轻声说:“明薇,不要哭。”
“你该高兴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非明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她毫无所觉,直到时霖伸手拭去她的泪,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为什么会哭呢?
她满面茫然,眼神悲哀戚惶,迷茫的像个迷路的孩童。
这皑皑白骨的景象她曾在镜中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当年作为周芷若的时候,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掠过,掀不起心底半点波澜。
是因为她的参与吗?是因为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罪孽吗?
如果一年前,她干脆果决地拿出匕首,如果她没有引起时霖的注意,没有封妃登后,一切是不是会更好?
但既然她参与了进来,这些枉死的人命里,就该有她的一份孽了。
如今,该是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时霖闭上眼,将她抱在了怀里,抱得很紧。
非明终于从袖子中,拿出了那柄在时霖默许下得到的匕首。
在她的背后,时霖也一样拿出了匕首,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一柄。
她拔刀出鞘,手指自然握住了最合适的位置,明亮的光映照着她清明雪亮的眼。
——结束这一切吧,任务结束,然后割舍这条命,和这个世界做个了断。
明薇的心愿了结,而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肩膀紧绷发力,一瞬间干脆利落地将刀锋送进了时霖的心脏,血液迸溅,落在她眼底——
时霖还是死死抱住她,力道不曾放松一分,她背后的那一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明薇……”
她听见他的叹息。
“你终究还是狠下了心。”他笑:“我以为你这次也要犹豫很久下不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