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州百无聊赖闲坐品茗,卒然闻远处琵琶乐起,寻声望去,歌隐平江不见其人,听着嗓音清隽只知是位男子。
她闭眸沉听词句,耳边有风,有云,有落花,有流水,有人之伤情。
其歌唱道:
芙蓉照水之雅韵兮,夐姿色而殊异。
比妆慵镜之惺忪兮,净玉骨而白莹。
笑染胭脂之烂漫兮,晕金风而媚影。
醉醺酡颜之脉脉兮,对华暮而芳情。
心随逝者之永流兮,独予悁而东行。
倏地,她拈住飘落鬓边的一朵芙蓉花瓣抵于唇珠吹奏,于是江畔亭中两处歌声相和切,嚼徵含宫,泛商流羽,天声云杪。
一曲终了,她问楚白华道:“朕和乐如何。”
楚白华虚望江面,暗抑心弦拍掌答,“自成一曲。”
可谓毫无瓜葛。
隔岸之人悲花自悲、词苦曲苦,秦衍州单以一瓣落花作器伴乐却喧宾夺主生生阻绝了凄美之音,迫扰它高昂豪迈,是以听起来十足的滑稽。
秦衍州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却不恼,左手撑颐,“起居舍人见地不凡,可知道隔江所唱是哪首曲子?”
“谢家大公子谢琬之所作的《芙蓉曲》。”楚白华不假思索答道,“写的是醉芙蓉花色一日三变之景。”
“醉芙蓉?”
“便是陛下之于莳园所见的木芙蓉,它颜色不定,清晨与上午初绽时花冠洁白,午后至傍晚凋谢时由粉红色变为深红色,一日三换,又称三醉。”见她如此关心,尽管心中吃味,楚白华仍耐着性子解释,声音似初春的冰河暗解,平静之下层层开裂。
秦衍州由衷赞美道,“那谢公子这词曲作得妥帖。”
“陛下高见。”楚白华笑说,可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凌厉的凤眸陡然阴沉,骤如墨云笼罩暗藏杀机。
这等拙作也令她赞不绝口,他笔下文章哪一篇不令崶京纸贵,怎不见得她品评一句!
秦衍州自然不知楚大公子心如罗网,她只盼着今午餐食中那尾清蒸鲈鱼能快些到她跟前来,救救她的辘辘饥肠。
她无聊透顶,从亭子的东边瞭望到西边,看遍隔岸杨柳苍苍,赏尽左右芙蓉粉红,实在不堪忍受此刻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氛围,开口破局问:“楚爱卿平日在家都吃些什么?”
“无甚,豆腐配野菜而已,偶时吃些瓜果清酒。”
她闻言眉梢微扬,当真是离离原上谱,第一流世家的伙食竟然这么朴素,旋即回忆“林晔”往日作风,确实不曾见他沾染荤腥。
忽然想到右仆射楚壁逍多年前病亡,楚白华非女子无须结庐哭坟,但也要离群索居隔绝礼乐。
“这……颇有尧舜遗风。”秦衍州顿感肚子隐隐作饿,总觉得楚白华那一袭白衣都不及他面色苍白,忐忑建议道:“楚爱卿三年之期已过,不妨吃点肉?”
楚白华微愣,心知她误会了却不想解释,顺她的话忍笑应道:“微臣遵旨。”
阴郁犹云销雨霁,眉目似新月微弯,行止如高山雪满。
秦衍州的心尖仿佛掉落了一轮月亮,引得她心海潮生,她下意识移眼看他处风景,只见江面泛起点点涟漪,“外面下雨了。”
小雨细细复疏疏,不能多亦不肯无,亭中向外看去似隔了一帷珠帘,透过雨帘隐约见远处有两路宫人自长廊小步趋行而来。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她稍稍端正身姿,眸子似夜明珠置于深海般剔亮。
一位年长的紫衣男官携身后六位身穿天蓝色宫袍的侍者叩礼问安,他们举案极稳,拜、跪、起、立、躬之间手臂不见有任何颤抖,菜肴亦未有丝毫偏离。
看得出是宫中老人。
得秦衍州准许,紫衣男官左右掌相叠与腰平齐示意底下人送盘,一旁报着菜名:
“凤鸣朝阳。”
秦衍州低眸,一只烤鸡赫然上桌。
“踏雪寻梅。”
红白相间的麻婆豆腐。
“潇湘月明。”
清蒸鲈鱼,鱼肉剔骨浇汤,似新月落西江。
“浮云终日。”
紫菜蛋花汤若不讨个好兆头,不如叫浮云蔽日更为贴切。
“花雪芜丝。”
炒豆芽菜而已,黄豆开绽如花,芽细若丝。
“蕊寒香冷。”
这道菜名就写实了,做的是凉拌野菊。
末了,宫人安立亭中静候上首吩咐,待秦衍州摇手挥退,便恭谨一拜退步离开。
“你半日不曾进食,尝尝看这菜合不合胃口,”汤离楚白华较远,秦衍州便用公勺舀了一小碗汤递给他,记得这家伙说并无忌口,应当是什么都能吃。
她盛汤盛得行云流水,若起居舍人是女子,说不准会有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号。但她忘了,楚白华先是男子再是臣子,于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