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换了胡思远同学,一定会对裹了自己衣服的自家妹子挑肥拣瘦地品评两句。
什么“你穿我的衣服这么合适,是不是又吃胖了”,什么“这颜色你穿不好看,还是脱了还我,冻着就先冻着吧”……
所以,条件反射地,她以为男生也会随口玩笑着说上点什么。
可他只是看着她一笑,给了句“就是看这衣服你穿着有点大”的老实评语。
她都不记得自己后来又嘟囔了些什么。
只记得被他笑得挺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生出一种心思就要瞒不住了的错觉。
她知道他很快就要离开。
也知道这一分别再见必然不易。
所以很想在他离开前,有机会和他说点什么。
可仔细想想,又不知如何开口。
那些关于她私心里的小九九,最多也就被寝室里的那几只偶尔拿出来开开玩笑。
她一来没勇气直面考验,不愿承担被从熟人拉进黑名单的可怕风险。
二来害怕爱念叨她的胡思远同学知道,少不了一番人民内部的鸡飞狗跳。
总而言之,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想得越多,就越是只敢默默盘算。
好容易在他离开前有这么个单独相对的机会。
可惜一直盘算到了雨停,还是只敢把想说的话揣在肚里,连往顾左右而言他的寻常客气都没讲出来半句。
直到男生回头招呼:“咱们走吧,应该不会再下了。”
然后直到两个人站在公交站牌下,他把她送上返校的公交车。
一路上她琢磨的都是,要怎么把他的衣服洗洗干净,收叠好了物归原主,又要如何掩人耳目,不让寝室外的女生们发现,又让寝室里的那几个少说两句。
她想着他离开前,他们肯定还会再见上面。
就算只为了还他的衣服,她也有机会把不管是当讲不当讲的什么话跟他说上一回。
可没想到他会走得那样急。
因为爷爷突如其来的病危回了A市,然后是紧接着的参加大考,之后就再没回过N市。
也就一直再没与她打过照面。
落在她手里的那件球衣,也好似被它的原主人全然忘了。
他没再向她主动问起。
也没通过胡思远同学传达过哪怕一次想要讨回的意思。
于是,这件衣服就流落成了无人认领的失物一件,安静地躺在她衣柜的最角落。
最后成了她那些小心翼翼收集起来的藏品里的最后一件。
一下子就填满了她那只不大的饼干盒。
却也就此塞住了她已然所剩无几的空泛想象。
因为那之后,他就再没主动联系过她。
连回复她的慰问短信都是简单得客气疏离。
后来他的手机换了号码,她也没从他那里收到一条告知的消息。
起初,她还以为他是因为爷爷的事心情不好,无暇他顾。
可时间过去,她也渐渐开始面对现实。
相比于两个大老爷们儿之间情比金坚的兄弟情,她这个有事没事总是横插一脚的小丫头片子,原来就是个无可无不可的配角炮灰命。
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占着个近水楼台的有利位置,就心怀鬼胎地想得寸进尺。
真是被现实狠狠教训了。
她也因此郁闷了很久。
久到胡思远同学都觉得俩人的斗嘴少了点气氛,以为她的青春叛逆期这么早就意犹未尽地结束了。
后来她还是经常想起那天的事。
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突然下起瓢泼大雨的时日。
原本以为今天也只是想想而已。
多一个记忆里的人,也只不过是让当年的画面,多一点逼真而已。
不曾想……
会是这样的结局。
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际遇。
眼前人的触感太过真实。
穿过时间,给记忆中的画面延续出另一段可能的现实。
她的思绪飘得有点远。
连叼着她嘴唇的人,都觉察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他松开覆住她眼睛的手,稍稍掀开她的帽沿。
就这么隔着一层夜色,近在咫尺地低头看她。
一双在外人面前总有些凌厉的眉眼,微微皱着,皱出一点对眼前人反应的不甚明了。
是不确定所获心意的一点犹豫。
也是对这突如其来好运气的难得心虚。
小丫头一脸后知后觉,好像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的愣怔神情。
泛着水色的嘴唇微张直勾勾盯着他的样子。
像是沉溺,又像是酝酿着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