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是在第二天午后开始的。
法庭位于一座古老的建筑内,一间面积很大的方型大厅,高耸的天花板、木质的长椅和石制地板,都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而墙壁上满是历史的痕迹,艾潘妮看着那些陈旧的破损污渍,不由得生出某种苍凉的感觉。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法庭众人各归其位。庭长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正在翻案卷。陪审团坐在庭长前方的条形长桌前,时不时地交头接耳,大概在对将要出现的证词和证据兴趣十足。书记员摊开记录本,时刻准备开始工作。旁听席上则坐满了好奇的市民,这案子在艾潘妮的努力下,在阿拉斯城里小有知名度,连省长都表示了关注,吃瓜群众自然不会错过热闹看。
这一切对艾潘妮都不重要,她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面前的长凳就是被告席,在两个法警之间,是一个穿卡其色外套的黑发男人,背对着她端坐得稳如一尊石像。
沙威警官的头发干净了许多,梳得整整齐齐束在脑后,宽厚的肩膀舒展挺拔,丝毫没有罪犯受审的丧气感。之前当他被押进法庭走向座位时,艾潘妮就一直盯着他看。
衬衫裤子干净合体,好;
下巴刮的干干净净,侧面的髯须也修了,很好;
脸上虽然还贴着覆盖伤口的纱布,但尘土灰泥全洗掉了,非常好。
真不枉费她花 20 法郎买的,有史以来最昂贵的一桶清水。
对嘛,这样才是沙威,冷静严肃一丝不苟,坦然地面对狂风暴雨,自身不动如山。
当艾潘妮忙着在心里给她的警官先生点赞的时候,庭长敲响法槌,宣布庭审正式开始。
公诉方首先指控的是十多年前土伦监狱发生的伤害致死案,大意是某个苦役犯在获释前夕被发现死在了器械仓库里,身上全是警棍和鞭子的痕迹。有两个旧土伦监狱苦役犯作证,死者之前因为即将获释,违抗过时任土伦监狱副监狱官的沙威,二者有过公开的冲突,死者被其多次殴打过。
博奈律师当场出示土伦监狱和马赛大区警局的旧记录,证明土伦监狱的器械仓库当时因为暴雨冲塌了房顶,尚未修理并不能进人,而当时的沙威正好被夏布耶先生保荐,借调去马赛港执行任务,后来也一直在马赛任职,根本不可能是殴打死者的人。
矮壮的中年律师嘲讽地摇头,假发上的羊毛卷也跟着颤抖起来:“我们的两位证人,大概是老眼昏花,看到堆着东西的地方都认为是仓库,以至于把满是木材的卸货广场看成了仓库吧!”
旁听席上传出杂乱的笑声,艾潘妮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心想这次真是苦了经纪人纪尧姆先生,两周内从北到南跑到土伦马赛去找证据,亏得他能在庭审前一天赶回阿拉斯,真令人钦佩!这年头,服务业不好做啊……
接下来公诉方提出的指控,是沙威在滨海蒙特勒伊警局任职期间,累计贪污数千法郎的案件。公诉方列举了一系列公共资金异常的纸面证据,以及证人——沙威的下属之一,滨海蒙特勒伊警局的贝尔热警员。
辩方则当场出示了针对性的市镇出入账目,相关部分在涉及沙威经办的区域并没有问题。艾潘妮看着博奈律师口若悬河地喷着检察官,想想自己之前通宵达旦地查账,咖啡灌了不知多少壶,还是很值得的。而轮到证人出庭的时候,事情突然向出乎众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贝尔热警员推翻了之前的证言,当庭哭诉是自己在一年间偷换了签名和记录,自己拿走了相当数量的公共资金,目的是为了付重病家人的医疗费和生活费。
“我的薪水根本就付不起医药费,但我不能看着母亲和小弟弟就那么等死!”贝尔热警员快要泣不成声了:“我、我油蒙了心,被询问的时候说了谎,至于推给上司沙威先生……我想的是他那么受局长和市长的器重,不会被怎么样的,事情就能揭过去……都是我的错!”
这惊天大瓜,让围观群众震惊半晌后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法庭上嘈杂不断,庭长紧敲几下法槌高呼肃静,才把骚乱压下去。紧接着,贝尔热警员就被法警带了下去,艾潘妮看着那人的背影,又望向证人席上就坐的马德兰市长,老人感受到她的视线,微微向她点了点头。而这期间,沙威依然坐得稳如石像,毫无情绪起伏,艾潘妮从背后只能看见他似乎微微地摇了下头。
如此这般,在紧急休庭 1 小时后,庭审再开。这次公诉方就沙威私自调查上级及其家人的罪名进行了指控,并且指出犯人在预审时已经对此供认不讳。
“关于这一点,”博奈律师把手伸向证人席:“我方证人,也就是当事人马德兰市长可以提供证言。”
“允许证人发言。”
马德兰市长站了起来,脱帽向庭长行了礼,朗声说道:“感谢庭长先生,不过事情的源头并不在我这里,所以希望庭长先生允许追加我的侄女为证人,为此事作证。”
庭长迟疑了两秒,允许了这个请求。
一直稳如泰山的沙威终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