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死活不肯认错,却又要赖在大人怀里,非要得一句“好啦。”才肯离去。
“做错了什么?哎呀,人嘛生来就是如此的。有的就有了,一旦什么东西拿不到那自然想得抓心挠肝。你倚靠着大公子,未来再诞下个一儿半女,前途可是无量啊,我可就比不得了,饶是我再怎么谋划,往后也不过只是靠着后辈混出的一官半职吃老本。你多不一样啊,侯爷一死,你便立刻变为军侯夫人,孩子也立刻有爵位在往后等着他。你说我恨还是不恨呢?”大房蹲下身,伸出涂满丹蔻的手,状似轻柔地抚着陶慕蕖的脸侧,“大公子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吧,不若我传书一封早日叫他知晓,也好过往后与我对峙,争个不休。”
“男子生来就是这样,自己脏个透顶不打紧,自家的女人却得要干净独属他一人。如今还算开明,过去女人的脚要是露给外人看了,可是要被夫家砍去的。你也别争什么处子之身未丢啦,一码事归一码事,试问哪个男人能见得了自己的女人与旁的男子同睡一张床呢?”
陶慕蕖摇着头,热泪滚落。
她从前不这样的,她从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陶慕蕖就是陶慕蕖,原原本本的来,原原本本的走,见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她绝不会对人有任何隐瞒。因为从小到大,没人会不喜欢她。她多高傲啊。
“伯母……我求你了。你别这样。阿蕖求你了,你别说……叛军势猛,要是乱了他的心神,打了败仗,于侯府也无益。”
大房冷哼一声,往书案上陶慕蕖勾了一半的底稿倾上茶水。这是连日里来陶慕蕖不分昼夜的心血。
此日之后,陶慕蕖还是足不出户,不过不是在作画,而是养伤。
她终日魂不守舍,头上像悬着一把剑。
陶慕蕖其实不相信李墨会为了这些事厌弃她,可人总是自私的,爱一个人,就想着要将好的堆在前头,坏的藏在后头。陶慕蕖也逃不过。
陶慕蕖那时悲眼看尽,再也不知道自己该靠什么活下去。右手伤了,不能画画,自己又身在陌生之地,爹爹与娘亲为自保,早不与她来往。她不知道该找点什么东西支撑下去,这连日里她最后的念想,就是再见一眼李墨,不管好坏,再见一眼,她也就无牵挂了。
一阵更猛的风突袭而来,风中夹杂着冰凉的雨水。屋外杂声顿起,雨点好似泄愤般,密密麻麻地打在屋外玉兰树叶上,屋檐上,青石板上。
陶慕蕖看向那灰白的天幕,一时哀绝,不知如何去面对李墨冰凉的尸体。
婢子与小厮仍然跪在地上,海棠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娘子……去看看吧……大公子也舍不得娘子的……”
赶去灵堂的路上,西院不知为何也乱作一团。陶慕蕖脑中混沌,也只依稀听见些许破碎的语句。
“原本江阳叛军被打得节节败退,谁知上头忽然要求撤兵。”
“要乱了要乱了。这侯府要塌了。”
“侯爷与大公子双双丧命,东院娘子又膝下无子,好处还是我们西院得。”
“你如今还做这样的美梦!安平侯早已失势,圣上听信谗言,早有疑窦!如今赶紧拿些钱财跑吧!”
院门忽被砸开,一大群服制相似,手提长刃的官兵一拥而入。
“兹安平侯李庵,右领将军李墨谋逆叛乱,结党私营,叛国求荣,今赐坐家族,念军门世家,历朝伟功,特赐族人免死,收归流放,宅财尽数充公,钦此。”
一路上的人皆乱作一团,陶慕蕖仍似游魂游离身外。
灵堂内,两块棺椁压在堂前,连尸体都还来不及收敛。往来奔逃的家仆与嬷嬷,全都四散喊叫。
陶慕蕖望见李墨惨白的脸,与合上的双眼。手指与脸侧还有干涸的血迹。
她喉中哭声朦朦胧胧,再也理不清自己了。
好像个疯子,定在原地。
又是一刹闪身而过的巨雷,暗色天边仿佛裂出浪白的异世光辉,震耳欲聋的雷声灌耳而入。
陶慕蕖想通了。
她夺过一旁官兵手上的长刃,架颈自刎。
陶慕蕖倒在血泊之中,鲜红的血染红了盖在李墨身上的白布,一时滚热的血水浸满冰凉躯体。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灰白雨幕渐行渐远,纷争嘈杂也悉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