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元殿安静得让人发慌,宋蕊一步步走到龙椅边,掏出帕子擦掉玄凌嘴角的血迹。
“传太医吧,别逞强。”宋蕊轻声道。
玄凌笑了笑,“满宫里,只有你会这样和朕说话。”
他握住宋蕊的手撑起身子,走两步歇一歇,慢慢地挪到了南边窗口下的那张小榻上。
“把窗子打开罢。”
宋蕊坐到他身边,“外头冷得很,仔细又受凉了。”
玄凌摇摇头,“朕胸口闷,喘不过来气。”
宋蕊的心沉了沉,迟疑片刻,推开了半扇窗。寒气一下子灌了进来,把殿里淡淡的炭灰味儿冲得无影无踪,也将玄凌脸上的血色吹淡了一些,配着外头灰蒙蒙的天,显出几分下世之感。
南窗口外栽了一株红梅,凌霜而开,煞是好看。
“朕记得,前几年团团来朕这儿折过梅花,这两年怎么不来了?”玄凌说着,缓缓转过头。
宋蕊忽然不敢与他对视,在他看过来前低下头。
“都十岁了,还摘梅花玩呐?”
玄凌没再说什么,良久,忽然转了个话题。
“你是这宫里难得的聪明人。”
“朕其实知道,你不爱朕。”
宋蕊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
“你的心,守得很好。”玄凌拉住她的手,“朕不怪你,真的。朕反而觉得庆幸,至少等朕去了,有你陪着容儿,朕会安心许多。”
宋蕊从没觉得自己眼窝浅过,可这会儿,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
“哭什么呢?”玄凌的声音又轻了几分,好像叹息一般。他把手抽出来,一下一下把她脸上的泪珠都擦干净,故作轻松地说道,“朕从未见你如此哭过,倒有几分梨花带雨的美。”
眼泪掉得更凶了,止也止不住。宋蕊倏地站起身,“啪嗒”一声用力把窗子合上。
“皇上别说了,还是好好养病吧。”
玄凌的笑意深了几分,“好,这几日朕要多麻烦你了。”
视线里,她的身影慢慢走远,忽然停在门边,微侧过身,道了一句:“再是聪明的人,也有七情六欲。”
殿门被合上,她的身影不见了,唯余声音在耳边回荡。
是了,便是不爱,到底相处多年,也如亲人一般了。
…
四月初五是上上大吉之日,便定为太子迎去正妃的大日子。四月初五离如今也不过三个月,内务府一接到旨意便加紧操办,只是大周开国以来从未有太子娶妻的先例,一应事务都得参照前朝的规矩加以改进,是以每日都有诸多事务需陵容定夺,一时忙得脚不沾地。
“本宫许久未见皇上,皇上的身子如何了?”
黄莺递过来一盏热茶,道:“太医们大都守在体元殿,况且淑妃娘娘每日都要过去看看,应当是无妨的。”
陵容有些忧心,“这几年皇上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本宫心里总是担心的。”
两人正说着,李长捧着一套寝衣过来了。
“浣衣局的奴才不当心,将娘娘给皇上做的寝衣勾坏了,皇上让奴才拿来请娘娘补补。”
陵容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各处都摸了摸,“这件瞧着有些年头了,肩上的线都开了,布料摸着也有些薄了。本宫记得年前刚给皇上做了一件,怎不穿那件?”
“皇上说,旧时的寝衣穿着舒服,便是勾坏了也舍不得扔,烦请娘娘给补补吧!”
陵容轻轻一笑,“好,本宫一会儿就补。对了,皇上的身子如何了?”
李长将腰弯得更低了些,“太子殿下明日便要成婚了,皇上高兴得很,今日中午还多用了半碗饭呢!”
“真的?那本宫去看看皇上。”
李长忙上前拦着,“奴才来的时候,皇上已服药歇下了。明日太子大婚,皇上和娘娘都要劳累,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陵容总觉得哪里有点古怪,“真的歇下了?”
“真歇下了。前几日皇上总睡不安稳,今日想是累了,睡得很踏实。”
怕自己过去把皇上吵醒了,陵容便道:“好吧,那本宫就不过去了。若前头有什么事,记得让姐姐传话来。”
“是,娘娘放心。”
第二日一早,陵容在体元殿见到了玄凌,只觉得他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皇上…”
玄凌拍着她的手,侧头低声道:“朕无妨,只是近几日喝药太多,没什么胃口罢了。”
可昨日李长不是说皇上多用了半碗饭吗?
陵容待要再问,外头吹打声响了起来,是太子把太子妃接来了,陵容便只能先按下心中的疑问。
一直到晚宴结束,玄凌和陵容才回了体元殿。刚跨进殿门,玄凌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便散了,颓然倒在陵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