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清早，天边刚露出一线蒙蒙的亮光，黄有谷就带着儿子儿媳，踌躇满志地出发了。 他一边往水田走，一边时不时爱惜地摸摸手中的镰刀，那亮闪闪凉沁沁的金属质感，叫他心头充满了力量。 快到田边的时候，碰到同样早早出门的其他村民，大家俱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色，有人大老远就打招呼：“里正叔，你也这么早哇！” 黄有谷点点头，又有人兴奋地挥了挥手中镰刀：“今年真是个好年景，自从王爷王妃来了咱们杨江县，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是啊，我还以为有筒车和堆肥，就够好了，真是做梦都没想到，王妃连镰刀都想到了，这下子收割稻谷完全不用愁了！” “每个村两百把镰刀，咱们杨江县下面有四个村吧，那就是足足八百把，这，这光是铁都得用掉多少啊！” “要么说王爷王妃都是敞亮人呢，手笔就是大！” 众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黄有谷赶紧道：“大家都知道这铁镰刀是好东西，咱们都得爱惜着点，回头用完了还回去，可千万别给弄坏了！” 村民们连声道：“那哪能呢，弄坏了不得心疼死！” 欢声笑语中，一群人到了水田边，各自撸起裤腿袖子，拎着镰刀就下了田。 大黄村有百来户人家，一共两百把镰刀，一人一把是不够的，大部分人家都分到了两把，黄有谷家也是一样。 这会儿他无视了身后老二老三两个儿子哀怨的视线，一马当先弯下腰，像以往割稻谷一样，伸出镰刀狠狠一用力…… “哎哟！” “扑通！” 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了惊叫声。 原来村民们从来没用过这么锋利的镰刀，这一下用力过猛，那稻杆轻而易举就被割断不说，他们自己也被那力道带的一屁股坐到了水田里！ 要不是后面有几个儿子及时扶住了，黄有谷也得摔个大屁蹲，就这样他也连退了好几步，镰刀还差点割到小腿！ “真是个好宝贝啊，这也太好用了！” 黄有谷啧啧感叹，旁边水田里的村民也七手八脚爬起来，顾不得裤子湿透，只连声道：“有了这个好东西，叫我一天收两亩田都行！” 正如他所说，因为有了铁镰刀，众人割稻子的速度快了何止两倍，原本用石镰要一整天才能割完的稻谷，日头刚露出个红脸就收完了，村民们越干越起劲，比着赛地往前收割，等日上中天的时候，回头一看，俱都愣住了。 黄有谷家有十几亩水田，这半天工夫，他带着三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妇就收割了三亩多，这还是只有两把铁镰刀的情况下。 其他人的速度也差不多，人人看到这场景都忍不住咧嘴笑了，黄有谷笑着笑着却突然眉头一皱—— “不好！” 其他人笑声一顿，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里正叔，收这么快还不好啊？” 积年的老农却很快发现了问题：“哎呀，收割太快了，后面脱粒跟不上，要发芽的呀！”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他们今日过于兴奋，竟然完全没想起这茬。 收割稻谷不仅是把稻杆割断就算完，最重要的，是把稻穗脱粒，晒干，颗粒归仓那才是粮食。 现在稻杆割下来好几亩，这么热的天，要是不能及时脱粒，泡在水里很快就会发芽，有些还会霉变，那可就不能吃了！ 村民们也顾不上吃午饭了，当即就丢下镰刀，匆匆忙忙回家把打谷桶扛了出来。 打谷桶，顾名思义，就是个用木板做成的圆桶，其中一侧的木板上订了一些横七竖八的木条，将稻杆用力摔打在上面，谷子就会在大力的摩擦下脱落，掉进桶里。 明晃晃的日头高高挂在天上，村民们被晒得头晕眼花，但谁也不敢歇息一下，都在奋力朝打谷桶使劲，四下里砰砰声此起彼伏，但看看周围堆得高高的稻穗，不少人心头却涌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收割了这么多，只怕打到半夜也打不完，万一真要是发芽了…… “我真是个猪脑壳，好不容易长得这么好的稻子，我怎么就没想着早点把打谷桶背过来呢……” “我还就不信了，我今晚不睡了，非就要把这稻谷都打下来不可！” 有人埋怨自己，有人发了狠心，也有人唉声叹气，但所有人手中的活都没停，谁也不愿意看着好好的粮食，就因为一点失误，就变成不能吃的废物。 稻田里慢慢沉默下来，村民们咬着牙在脱粒，汗水从黑黝黝的面庞上滚下，却谁也没工夫去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