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褶皱横生，憔悴得让人心伤。
沈母热情地招呼我去客厅。
我欠了欠身，却没敢挪动步子。
客厅那头的目光已经寻着声音看了过来，陈院长那双惯常布满睿智的眼睛里，此刻展露更多的是隐而不发的怒气。
我不遑去想，若是将场景换成研究室，他手里的茶杯换成教案，恐怕已经朝我砸过来了。
陈院长看见我，闷哼一声，扭头看向了别处。
我杵在客厅的入口，进退维谷。
这时沈轻则站了出来，不动神色地在腰后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坐到陈院长旁边，嘴上还说着：
姨父，人我给你请来了，这时候就不要再摆导师架子啦！
陈院长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张口愤愤道：呵！我就是想摆架子，前提也得是人家真的把我当导师啊！
一通话又将气氛推入了僵局。
沈轻则还要开口，被沈母笑盈盈地拦下了，扭头又对座上的夫妇说：人都到齐了，妹夫，妹妹，来吃饭吧！今天建城特意开了一瓶好酒，妹夫可得好好品一品！
师娘素来性子温和，长着一张和沈母相差无几娴静温柔的脸，说起话来语调更轻更柔，经过我身前的时候，冲我和蔼笑了一笑，安慰我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木然地点头。
心里却说，我哪敢往心里去，陈院长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给我两个大嘴巴，我就该感谢自己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
这是一顿如坐针毡的晚饭。
沈轻则特意将我推到了陈院长对坐的位置上，自己坐在了我的左手边，暗暗给我打气道：
你别太紧张了，先吃饭，等姨父喝多了再开口也不迟。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陡然记起来，我那醉心于学术爱好稀缺的导师，还是个虔诚的杜康信徒。
顿时便放松了一些。
毕竟我也是曾经亲眼见证过陈院长喝醉之后钻到桌子底下数脚趾头的受害者一枚。
几盏酒下肚，陈院长的话逐渐多了起来，和沈父侃侃聊起文学界的风云沉浮，波澜壮阔，却独独不将目光往我这边挪，还故意将椅子侧了过去。
我好几次鼓足勇气，端起了酒杯要敬酒，却被他直接无视了。
饭桌上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一秒钟都变得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轻则看出我的煎熬，盛了一碗鸡汤放到我面前，轻声问：
要我帮你吗？
我呆呆望着眼前的汤，荡出一圈浅浅的涟漪，一双罕见的琥珀色眼睛从涟漪里显现出来。
那是林风眠的眼睛。
我又想起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小哑巴，所有人都会害怕，但是没关系的。
霎时间，一股巨大的不知由何而起的勇气自我心底如火箭发射一般冲天而起。
我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豪气干天地冲着对坐的陈院长说：
院长我错了！我不该像个不负责任的孩子，遇到挫折就像乌龟一样躲进自以为坚固安全的壳里，更没有资格说放弃就放弃大家一起日夜不休奋斗努力换来的成果，我就是个混蛋！不值得被任何人同情！院长，你想骂我就骂吧！如果骂我不解气，打我两巴掌也行，我绝无怨言！
大约是因为我的气势过于骇人。
在座众人直接吓懵了。
陈院长脸上的震惊不亚于亲眼目睹了宇宙爆炸，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扯了扯嘴角，重重一拍筷子说：
许镜文！你想干嘛？你以为这么大的事喝一杯酒就算完了？我教了大半辈子书还没……
不等他说完，我又倒满一杯白酒，仰头而尽。
酒精的刺激让大脑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我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飞在云端一般自由。
一杯不够，那就两杯！
这下轮到沈轻则目瞪口呆了，他下意识夺过我手里的酒杯，惊道：
镜文，酒不能这样喝！
然而两杯白酒下肚的我已经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世界在我面前化作一副扭曲的抽象画，人脸和建筑混作一截截艳丽的彩色线条。
纠缠打结，穿梭往复。
连接过去与未来。
哦豁，我好像看到达芬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