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钟惠带了人到正院蹭一顿早膳,进内室的时候钟夫人还在梳妆,只从镜子里瞧了她一眼,就像是什么都清楚似得。不过没说什么,侧头吩咐了一声。
“叫厨房多上一碗鸡汤粥,再加一笼荠菜饺子。”
给钟夫人梳头的并不是孙娘子,而是比孙娘子年纪更大的一个嬷嬷,打扮的干净利索,一双手养的更是如脂如玉,指尖上连个茧子都没有。
“母亲越来越漂亮了。”
钟惠有讨好的意思,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叹。生了三个孩子,甚至大女儿都生了两个外孙,三十来岁的钟夫人无论精神面貌还是衣着打扮都显得年轻,或许同龄的有些妇人开始往庄重上去拾掇,可搁在钟夫人身上,永远有种从容不迫的轻松感。
“嘴巴这么甜,保准没什么好事儿。”
簪上一支掐丝燕尾簪,又坠了一对儿红宝耳环,贵且雅丽,将分寸拿捏的正正好。丫鬟道是早膳备齐了,两人并着往外去。
粥尤其的鲜甜,吃的暖胃又解馋。再用了两个饺子和一块红糖糕,在嬷嬷不赞同的眼神下搁下了筷子。
漱了漱口,钟夫人叫钟惠捧着一只瓜皮绿釉的花瓶,两人一道去小花房剪几支插瓶的鲜花,顺便也好私下教女。
“良姐儿和善姐儿的事,你怎么瞧。”
五月里是牡丹盛开的时候,海棠和芍药才刚有了花苞,石榴也才见丁点红。重瓣的白色牡丹,挑了开的茂密的去下剪子,略修修,斜插着送进瓶中。
钟惠也不是全无准备而来,晚上反复思考了很久,才琢磨出点东西。
“女儿觉得,两个妹妹一来是想探探口风,怕这两家并不是真心求娶,或者横生变数。二来也是想旁敲侧击提醒母亲,她们年岁已到也该学一些理家的本事。三来么,想是觉得庶出身份薄弱,多学些东西傍身,也好不叫人看轻了去。”
还是从前看了不少小说才能想出这几句话,初初实在不敢揣度这么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思,可再想到两人身后还有个亲娘能帮着盘算,只怕她想的还是浅了。
莳花的手顿了顿,偏过头来上下扫量,直把钟惠看的汗毛竖起。
“不过才离开几日,怎么好似突然开了窍。”
钟惠又惊又怕,只能是故作扭捏跺跺脚,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才夸你一句,就现了原形。但凡你能有良姐儿一半的心眼,就是你大姐夫那样的富贵人家,我也能送你去试一试。”
摇摇头,对自家女儿的憨态无奈至极。把话掰回正题上来,手中的金剪子也交给了随行的丫鬟。
“你父亲原是想把老三许给王家,把老四说给那学生,只是两个姨娘多半有自己的打算。找你试探,不过是想试一试这人选是定死了,还是自己个儿来挑。邵姨娘借老四的口透出风,也是着意讨好你母亲我。”
王家大富大贵,什么好的没见过,要结姻亲自然是长得漂亮更重要。而那学生很有中黄榜的潜力,比之钟茂更有才华,老四有个亲兄弟,不怕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了作践糟糠之妻。
钟老爷想的极好,可钟夫人更了解女眷们的脾性。
“至于想学本事,这话必然是良姐儿自己想的,她本就是你们四姐妹里最要强的,偏偏独她没个亲兄弟,可不是只能依靠自己了。”
周姨娘是家生的丫鬟纳做了姨娘,母家为了避嫌也是奖励,送去了庄子上做事,管着一个农庄的出息,往后只有依靠三姑娘的份,是半点都帮不上忙。
钟惠听的一愣一愣,再回想那个妹妹的模样,不自觉想起《红楼梦》中的贾探春。可怜不是男儿,否则如何活的如此艰难。
“若是女儿教养的好,也是母亲您的脸面不是。”
去抱着钟夫人的臂膀,钟惠忍不住想为那个小姑娘求个情。
“你啊,就是耳根子软。”
钟夫人肯定前头一番话不过是灵光一闪,自己这傻女儿是半点都没有长进。若是大女儿在,这件事必定办的漂漂亮亮,叫两个妹妹欠下人情,再显出嫡姐的友爱来。
心下越发坚定要把女儿嫁到何家去,面儿上到底要给女儿圆了场。回到正房,叫丫鬟给两个姨娘递去了话。
“老爷如今巡视河道,叫两位姨娘念几日佛经祈福静心,再给两个姑娘送两本练字帖去,每日十张大字,若是有所长进,就允了她们下半年同三姑娘一起上课。”
有事儿做了,自然没那么多心思,又给了一句准话,不怕她们不经心。这十来年的主母做下来,钟夫人俨然已是举重若轻。至于婚事如何,不是两个姨娘应当操心的事情,如果老三真有想法,学出了本事,自然能让钟老爷改一改想法。
“还是母亲最好了。”
不敢多吭声,钟惠心服口服至极,转念又反应过来下半年要开始上课,随即担心起来,不说如坐针毡,全然跟屁股着了火一样。找了个借口,忙不迭回去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