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面则是银球主导的黑夜了。而以此光芒中衍化的万千生灵,于他而言,不过飞扬的纤尘,是更为虚无的外相。
困于樊笼的昼夜漫长且枯燥,少赟忘却了前尘,心绪虽鲜有浮动,偶尔也会任由它们无序生灭。
正如此时,他执毫素对砚枯坐,茶已凉透,这一笔却迟迟未落。很多时候,他并非无感,仅仅是得益于修行,习惯了清理杂念。可今早的背影仍牢牢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
少赟头一回被如此强烈的情绪所扰动,心海微澜,他顺着涟漪的源头望去,似有一物泯然其上——那剑无影无形,但少赟本能地知晓,它能斩断一切芜杂妄念,包括内心这股绵绵的怅惘。
只要挥下去,便能结束烦恼吗?
一个声音说着理应摒弃,另一个嘲笑他粉饰太平,明明找到了出境的方法,难道视而不见,当真愿意放弃?
即便自囚万年,本尊也绝不会依赖此法。
遣去纷扰的杂音,他挥毫墨色流淌。
像在回应他的坚定一般,心海重归平静。
辞别长珩,雾释哼着奇异的曲调在深林中走走停停,似有无边喜悦。
祂自狂欲中来,是某一刻企图撕裂天穹的腾腾杀意,亦是长久囿于此间的漠漠不甘。若非数万年前的一场变故,少赟道心不稳,祂得以侥幸存活的话,结局就是与诸多芜杂心绪一起,消失在无念无执的沉眠里了。
光同尘,影随形,
恰如镜湖倒映着山林,
世人追逐着欲望的影。
祂与少赟之间,确实有某种特殊的联系——与其他杂念不同,雾释生来就有独立的人格,虽无相无名,但与少赟一样能倾听万物的心声,这使得祂对人心的掌控近乎出自本能。
起初,雾释并不理解少赟为何要修炼领域隔绝他人心声,在祂看来,拥有能力却不加以利用才是愚蠢至极。例如出境一事,何必大费周折去找什么奇点?这头小鹿既然能进来,完全可以将它为引,只需一个摄魂术,以其魂魄为桥梁,出去还不是轻而易举?
哦,也是,他大抵不屑如此手段的,雾释冷冷地想。那绝非出于什么可笑的怜悯心,祂太了解他了,为求得更加透彻的境界,践行所谓的「道」,少赟不会走摄魂术这个捷径——他视困境为挑战,任何阻碍即是证道的踏脚石,仅此而已。
无妨,未兆易谋,既顺利播下“眷恋”的种子,只需静待花开之日,至于会生出个什么因果……呵,与祂何干呢?
“到那时你又该如何?”祂立在溪畔喃喃自语,水面被雾气浸染,另一张脸恍恍交替,反复显现。
雾释沉静片刻,垂手将清流拨乱。祂因念而生,形貌再相似,终究不是他。即使少赟的脸用来蛊惑甚是方便,也较自己捏造的更胜一筹,如非必要,他的皮相还是尽量少用,若被熟悉的精灵撞见,引起警觉就不妙了。
至于长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主动向他提及此事,有什么可说的?因为心系某人,所以被树灵的幻术戏耍了吗?抑或多了些模棱不清的念头?况且在少赟身边,它根本说不出人话,心声又被领域隔绝,有什么事只能借由精灵代为转达……交流如此费力,祂倒省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