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潜的警醒倒果然没错,自那日在沈府撞上李尚书等人,许明月暂住的小小别院门前便时有马车停驻。
起先多是直接来登门拜访的夫人、小姐,因着都被以主人不在家的借口打发走了,后来吃了教训,便改成了婢女、小厮来递拜帖。
这些递拜帖的人里头,侯府的也有,将军府的也有,尚书、侍郎等肱骨之臣也有。许明月这才发觉,沈潜这一会蹚的浑水有多深。
也因而,她一张拜帖也没有接。
不过,虽没有接拜帖,别院却隔三差五就有不请自来的“客”——
这别院后头,原来却有一道上了锁的后门,因着是从外边锁上的,沈潜也不曾给过钥匙,许明月与清漪就没有太在意它。
是有一日厨房莫名地燃起了烟,两人着急忙慌地跑过去,瞧见挽着袖子熬汤的沈潜,才发现那道后门的用处。
自满盘的筹算彻底被许明月掀翻之后,沈潜似乎便放弃了在她面前做君子的打算。
也不在乎脸面了,也不在乎声誉了,自称要坦坦荡荡剥出一个全真的沈潜给许明月看。
“私闯民宅,这便是沈首辅的坦坦荡荡?”
许明月抿唇抬眼,抱着臂看他在灶前揉面。只觉自己这样一向好脾气的,也要被沈潜激出一个全新的许明月来。
沈潜弯着眼笑:“我这也是将自己私藏钥匙的事情告诉了娘子,娘子若是不想我来,收了钥匙,赶我走便是。”
说着又假意叹了一声:“只可惜了我这学了两月的厨艺,可是师承顺天府最好的金陵厨子。上一回做的虎皮肉,我瞧娘子爱吃,今日还特打算再做一回呢。”
许明月抿了抿唇,许久没有答话。
在沈府时,沈潜事事都上心,厨房里备的是最正宗的金陵厨子。只是日日都吃,所以觉得寻常。
离了沈府,她与清漪这两个只会吃不会做的,才知道在沈府过的是多好的日子。
这也是沈潜第一回潜进别院在做饭,许明月没有将他赶走最大的原因。
当然也不止这一个原因。
她看着沈潜挽了袖子,面上沾着白面还直笑的模样,终于只低低道了一声:“真是痴的。”
想了想,又问:“你这些日子还是什么事也不管?不会穿帮?”
自小皇帝的计策开始实行,沈潜便开始“闭门谢客”。
面上装作为了逃开那些刁难的、求情的同僚,一下朝便乘马车回到府中,专心准备革政之事。
实则,每日都从沈府后门绕到别院后门,在这儿充厨子呢。
沈潜一面揉面,一面答:“我可是替他们吃了最大的苦头,闲这段时日算什么。我还打算等事情都平息了,告老还乡,领着娘子回金陵去辟一处院子,自此悠闲度日呢。”
许明月愣了愣,瞧不出他说的是真话假话,最后只当真话回了:“领我做什么?书肆才办多久,我可不会半道还乡。”
沈潜停了手上动作,又冲她笑:“娘子的意思,是书肆办好了就愿意随我走?那不如这样,娘子先将和离书撕了,咱们最后在顺天府再大办一场婚事,我便陪娘子接着办书肆。”
许明月这才发觉自己被他绕了进去,轻轻瞪他一眼,便转身去前厅了。
这日,府上除了沈潜这个不请自来的,还是有一位真客人要接待的。
这位客人,也是不断往别院递拜帖的人中的一个。拒了不下十回,仍然日日来递。最后,更是求到了游宛如那儿去。
“这位邢夫人,看我长大,算我半个姨娘。我前些日子同你说过,邻家下狱那个,便是她的儿子。我知道此事不好麻烦你,可她实在可怜,她儿子是个混帐,她却一向好心。你便见她一面,就是只安抚安抚她也好。”
游宛如这样说,许明月便只好应下了。
她与这位邢夫人约的是午膳前半个时辰见,走到前厅时,恰是时候。
不多时,便见清漪自门外领进了一个妆容素雅的女子来,瞧年纪却与侧夫人上下。
她面容消瘦,眼眶隐隐还红着,走至许明月身前,便极恭敬地行了一礼。
许明月自然不敢受这礼,忙伸手将人扶住,请到了桌边。
清漪上了茶,许明月嘱她:“去看着些厨房。”
清漪自然明白,这是要隔开前厅的邢夫人与后厨的沈潜,很快便下去了。
许明月同邢夫人客套了几句,便开门见山:“邢夫人,您的来意,我已从游姐姐那里听知了,想必游姐姐也告诉了您,此事我做不得主。”
邢夫人似乎没有想到她将事情摊开得这样快,愣了愣,苦笑道:“难怪许娘子能与宛如交上朋友,你二人性子倒有几分像。”
她顿了顿,从座上起来,就要给许明月跪下。
许明月眼前一恍惚,似乎瞧见了半年前去傅家时,傅二夫人跪下的身影。她忙也半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