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肉让东柳山胃口大开,筷子刚夹起一块颤巍巍半肥瘦的腊肉,喀嚓一声,筷子从中断成两截,那块肉落回盘子。 打断筷子的,是一块刚削出来的竹片。 沈渐坐在马鞍上,两条腿搭在另一匹马背上,正用手里的刀削着一根刚从路边砍来的竹子,在他手边削好的竹片一大堆。 店伙计此时早不知躲去哪儿,说不定早看出两人间恩怨,害怕血溅到身上,找了个隐蔽地方躲了起来。 东柳山咬着后槽牙,又拿起一双筷子,结果还是一样。 境界上差距使他根本无法做出半点反应。 他瞪着眼,眼睛里面全是血丝,拿起桌子上倒满酒的酒碗。 波地一声,碗碎,酒洒了他一身。 于是他又向盘子伸出了手,两根指头拈起一块肉。 竹片又至。 手指鲜血淋漓,左手食指正好从第一指节被削断,血水很快染红了那盘香喷喷的腊肉。 东柳山抱着手指,脸部肌肉因痛苦而扭曲。 他开始冲门外大声咒骂。 但除了咒骂以外,他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沈渐连口都懒得开,正拿着酒壶喝酒,眼角余光带着一种瘆人的寒意。 东柳山冲出门,握紧剑柄。 手背青筋高高突起,手掌却在微微颤抖。 真到不堪羞辱,想要拼命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胆怯,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族子弟根本没有经受过血与火真正的考验。 沈渐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集市上穿着锦袍给人耍宝的猴子。 “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何不干脆一刀砍过来?” 东柳山疯狂嘶喊道。 他宁愿痛快接受一个结果,也不愿意再受这种无休止折磨。 沈渐冷冷道:“从萧塬到你,从大梁到南鹤,你们杀过我多少次,这点小磨难你就受不了了?” 东柳山大声道:“萧塬跟我没任何关系!大梁那些事也跟我无关,甚至云水那些事也跟我无牵连,你就偏偏盯上了我,怎么不敢去找他们?” 他精神已到了再次崩溃边沿,只要再添一把火,就能让他彻底疯狂。 沈渐并不想让他疯得这么快,至少得等他看到希望。 “那你来说说都有些什么人?你又为何参与其中?” 这句话顿时让东柳山清醒不少,用力咬住嘴唇,嘴唇虽已咬出了血,但他却拉直了衣服,将头上戴的幞帽重重地摔在地上,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挺起了胸,大步走到坐骑旁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夜,黑色将大地遮盖了起来,星月无光。 东柳山坐在冰凉的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攥着马缰,生怕一松手,这匹马就会离他而去,让他孤独地陷入这无边黑夜中。 他知道沈渐就在附近,他能清楚听见黑暗中数匹健马沉重的呼吸。 一天的担惊受怕,身上多处伤势让他眼皮沉重,想要入睡,但他不能,只要他一合上眼皮,竹片就会无声无息刺入他的身体,他也无法静息打坐,漆黑的另一头,那个人就像一个恶魔般随时用竹片让他清醒。 他这辈子从来没受过如此屈辱。 曾经有人在晋城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出言不逊,刚开口骂了个“你奶奶的。”他的剑就刺穿了那个人的胸膛,他注视着那个人的眼睛,亲眼看着他眼中失去生命的光芒,当时他觉得很刺激,很有快感,那种把别人生命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快感,当时他才十四岁。 现在他突然体会到了那个人心里当时的恐惧。 他怕得要命,却无可奈何。 就在绝望和恐慌中,他终于盼来了天边曙光。 于是他重新踏上旅程,沈渐和一大群马依然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东柳山又累又饿又困,他恨不得伏在马背上痛痛快快睡上一觉,然而身后那个人根本不给他这种机会,防不胜防的竹片好像随时随地能飞过来在他身体上扎出一个洞。 穿过一片两边全是峭壁的山谷,前面有个土坡,土坡就是天南、陇北、云水三交界,刚刚穿过的山谷也是进入天南最好走的陆路。 他能看到土坡上鲜明的旗帜,上面飘扬着熟悉的柳字。 终于到了。 他反手一掌重重拍在马臀上,胯下坐骑受惊,迈开四蹄,飞速往山坡冲去。 就在他刚刚冲到山脚,一股强大的力道扯着后脖领把他拽了回去,四仰八叉摔倒在地,然后一只沾着泥块和草屑的鞋底踩上了他的脸,死劲碾压。 他的脸因为挤压变形,脑袋被踩进了并不松软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