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院中有几汪积水,清浅澄澈,知是半夜时来了场雨,淅淅沥沥,叫人难以察觉,萧离踩着乌金云履踏在潮湿的地上,脚边是还裹着剔透水珠的落叶。
紫鸢走到萧离身边“殿下,今日还是坐马车去上朝吧。”
萧离抬头望望天,天上还挂着厚厚的云,道:“不必了,时辰尚早,步行即可。”
简单用了些早膳,天就下起了小雨,紫鸢拿了两把伞递给廖远。
清晨小雨,云雾朦胧,青砖上想起泠泠地珠玉落地声。
两顶昏黄色油伞穿梭在街上,伞下一抹绯红着实耀眼,油伞不在前行,停在了那里。
“殿下,真巧,一道进宫吧。”
油伞往上移了一点,伞下的面容一览无余,抬眼望去,是一张凛冽清峻的脸,此刻正含笑望着她。
“好啊,周大人,”萧离走过去与他并肩而行,续道:“往后周大人若不想笑便不要笑了,我看着瘆得慌。”
周肆故作惊讶,道:“怎会?莫不是殿下做了对不起微臣的事。”
“大人笑得这么勉强,真不知是如何说得这话。”
周肆闻言眉开眼笑,萧离偏头道:“对,以后要笑便这么笑。”
“……好吧。”
百官皆着赤红官袍,脚踏金靴,鱼贯而入穿入宫门,在光明殿前分文武两列整齐入殿,朝着金殿高台上戴着旒冕的帝王山呼“万岁”。
与往常无异,诸臣谏言弹劾,杨明忠已如先前决议的一样,已经问斩了,以周肆为首的一干臣子纷纷进谏,欺君之罪祸不及妻儿,吏部考攻司给出了杨鹤行的一系列政绩,只是让免去他外放的待遇,却让他官复原职。
萧离看着堂中齐齐跪下的一众臣子,在看看前首的周肆,不由得上扬了唇角: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人拥护。
关于松、竹两州谋逆的案子,递到御前的供词里全权指向杨明忠做假账,后来人都死无对证,实在查不下去,那一千万两粮饷再次杳无音讯。
张曜老家松州,张饶坐实谋逆之罪,按律当诛九族,张曜亦在九族之内,竟未有人站出来弹劾他,更未治罪,倒是白竹卿,也在为其求情的行列中。
萧离见状莞尔一笑,正惊异于堂上无人参她,想着户部空缺的职位要商议人选,自己一个半路杀出来的插不上话,索性就当颗柱子,不再说话。
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令高台上的帝王不住按捏眉心,萧离在萧瑜闭眼沉思时投去了几分同情,回神时,不经意将目光停留在文官之首的位置。
王贤一副斯文隽秀,温润如玉的模样,好似超脱朝堂的纷扰之外,又屹立其中,不染尘埃。
突然,王贤察觉到了萧离揣测的目光,竟不变神情朝她微一颔首,这一儒雅做派倒是让萧离觉得自己逾礼。
王成之……
在萧离的印象中,似乎都是带笑的。
待到反应时,户部职位人选一时无人顶替,本着此时再议可以退朝了,都察院右都御史陈祖清出列弹劾。
“微臣要弹劾大理寺少卿江溯然,昨日大闹长乐长帝姬府邸,视为不孝,剑劈御赐牌匾,视为不忠。”
此言一出,朝中哗然,白竹卿一脸愕然,急忙出列请罪,“陛下,微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江词安一撩袍摆,跪下毅然道:“陛下,微臣江词安已和右都御史白竹卿断绝关系,何来教子无方之说,朝臣私闹民宅,依律臣愿受廷杖之刑,游街示众,自愿罚俸半年。”
江词安一改花天酒地的郎当模样,对着前首恭谨一拜。
白竹卿朝后怒瞪了一眼,抬头看看向高台上的人,还欲再说什么,萧瑜不予理会,摆了摆手,示意闭嘴。
“江少卿在大理寺办差,我太辰的律法自是熟记于心的,事出反常,何由啊?”
江词安道:“回禀陛下,长乐帝姬府乃先帝所赐,既然御史大人想要携继室入住,就请移居别院,勿进主院。”
饶是在不知情的人也明白了,朝中大臣更是心知肚明。
萧瑜似乎并不想深究,道:“御赐牌匾劈了就劈了,家事私了,至于责罚免去游街,退朝。”
萧离没想萧瑜竟这般草率了事,除却朝臣关系,江词安也应私下称他一声“舅舅”。
下朝时,天已放晴,丝丝缕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射下来,晦暗之地迎来了救赎,眷属为身处污秽之处的人,连发丝都神圣无比。
萧离站在阶上,光打在她的背影上,无人之处,低头一看,是稀碎得依旧存在的影子。
“阿离……”
脚下的步子顿住,回首抬眸一看,萧离出声喊到:“皇兄。”
萧离在玉阶下等着阶上的人下来。
这一声“阿离”,周肆在不远处也往回看了一眼,眼前之人身姿绰约,但背影却又写满孤傲决绝,日光笼罩在身上,她如镜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