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安然无事,我便迎你们入秦。若我出了意外,你们便四散隐匿。”
胡非子:“喏!”
许皖鱼:“多谢蔡郎君提醒,你先收拾行李。我去趟蔺府,届时随我师傅一起回。”
安排妥当后,许皖鱼急切地跑到蔺府门外,却迟迟不敢敲门。
阿翁,他还好吗?
是否愿意见到自己?
“女君?!你终于回来了!”蔺府的管家出门办事,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许皖鱼。
“您怎么不进去?”管家事情也不办了,连忙迎着许皖鱼入府,“你外出游学的这些时日,家主日日期盼,思念时便会去你院中短坐。”
新来的奴仆没见过许皖鱼,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没眼力见的,还不速速告之家主!”
许皖鱼跪在院中,泪眼模糊间,阿翁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
他走了过来,花白的头发整整齐被梳成发髻,曾经健硕的身体竟显得单薄,身上隐隐散发着腐朽的老人味。
他伸出手,拉许皖鱼起来。
这一幕仿佛与初遇时,他一把将自己从难民堆里拯救出来,重叠在一起。
只不过手掌不似那年温热,皮肤多了褶皱和老年斑……
许皖鱼将脸埋在阿翁的手掌心,热泪汹涌而出。
蔺战如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许皖鱼的发顶,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吾家女郎归来了。莫哭,阿翁已到风火残烛之年,能再看到你,就心满意足了。”
“阿翁胡说,您会长命百岁的。”许皖鱼闷声闷气地说。
蔺战如太阳穴蹦了一下:“交与你的《诗经》可研读了?快起来,到书房里考你一番。”
许皖鱼起身:“放马过来便是。”
蔺战如从宽袖中掏出一手帕,不动声色地擦掉手掌上黏糊糊的鼻涕眼泪混合物,直到彻底擦干净,这才获得重生一般长舒口气。
到书房后,蔺战如没有考校学问,而是直接问道:“你是归家,还是来与阿翁告别?”
许皖鱼跪地叩首:“告别。”
蔺战如擦拭眼角的泪水:“你是为了赵文政,还是为了权势,或者是你的爱民理想?”
“都有。”
战国时期,国家概念并不像后世那样深入人心。
对于老百姓而言,除去家恨,为谁当牛作马都一样。
对于高端人才而言,不考虑个人情怀,今天可以为赵国效忠,明天就能秦国效忠,这就跟跳槽一个性质。
只有宗室贵族才会牢牢守着这个国家,因为利益与本国紧密相连。
所以蔺战如对于许皖鱼赴秦一事,并不认为她是叛国:“此去,凶险万分。秦国不会像我们一样爱护你,你的赵国身份不仅不能帮你,反而会成为你的软肋。你可知?”
许皖鱼点头。
蔺战如坦诚道:“我曾考虑是否与你断绝关系,让你轻装上阵。可一想到,万一你在秦受挫,回赵国将是你的退路……”
许皖鱼严肃道:“阿翁永远是我阿翁!”
蔺战如不停咳嗽,许皖鱼急忙上前拍背:“阿翁,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年岁已高,老毛病罢了。”蔺战如咽下喉间的咸腥。
许皖鱼心中生出一阵恐慌:“阿翁,我们一起走吧。您如此大才,到秦国后,肯定会受到重用的。赵王他……”
蔺战如摇头:“赵王就像你一般,还没长大就要扑腾着向外闯荡。加上先王的事,他对老臣子心有猜忌,乃人性使然。”
“可是……”
蔺战如释然笑道:“我本赵国宦者令缪贤的舍人,出身卑微,是先王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今我位列上卿,怎敢不鞠躬尽瘁?”
“您岁数大了,该退休了。”
蔺战如瞪眼:“我还未老朽!我知你前路未明,心中惶恐。囡囡勿怕,有阿翁在,你若不想在秦国呆了,回来便是。”
“若我在秦国站稳脚跟,你们都要去秦国陪我。阿翁,兄长,嫂嫂们,都要去!”
蔺战如拿着手帕擦干许皖鱼脸上的泪水:“阿翁等着那天。”
“阿翁,你这手帕多久没洗了?怎么黏糊糊的?”
蔺战如若无其事道:“今日新换的手帕。”
留在邯子郸的这几日,许皖鱼每日都给蔺战如做营养餐。
除了如厕睡觉,其他时候都陪伴在蔺战如左右。
直到这一日,天色微微亮,许皖鱼没有惊动任何人,翻墙跑了。
“主君,小娘子走了。”管家在蔺战如房门外,轻声汇报。
房门内,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许皖鱼赶到约定处,廉颇早就等在那里:“跟你阿翁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