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襄确定卫昭吃下去以后，才松开手，“半块糖而已，顶不了什么大用。”
“阿襄……”卫昭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动了动嘴，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卫云襄站得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城墙。
任谁看了都不会将她与长鞭策马的卫家二娘子想到一处的。
卫昭跟着坐下，城墙的寒凉透过薄薄青衫传到她身上，经不住一哆嗦。
卫云襄挤了过去，脑袋轻轻靠在卫昭的肩膀上，“阿昭，你说说你一个公主为什么要跑到军中吃苦呢？”
卫昭失神……为什么呢？
放着好好的凤宁公主不当，偏偏要隐姓埋名，化名卫昭进入军中。
此时此刻，她本应在丹霞峰学武练功的。
两年前，在丹霞峰学武六年的卫昭瞒着父皇母后，偷偷溜下了山，快马前往边关寻找外祖父卫炀。
卫炀疼爱她，不舍她犯险，更明白她是身份尊贵，不应出现在边关，男儿守国门，为的就是家中女眷安稳，家国永安。
奈何卫昭主意大得很，如何撵都撵不走，无奈之下，卫炀只能给她取名卫昭，让她以卫家远房侄女的身份进入军中。
那段记忆对于这副身子来说不过是过去了两年，可对于重生回到十四岁的卫昭却是整整十六年。
是隔着亲人离世、母族遭难、痛苦半生的十六年。
如今想来，初心依旧。
她嬉笑着，不甚正经，“少年当有凌云志，万里河山竞风流。”
她的初心是家国永安，诚如当初父皇替她定的封号——
凤宁，凤出则宁。
群雁飞过青灰天际，发出一阵长鸣，很快淹没在苍山中。
卫云襄抬手按在卫昭的脑袋上，揉了揉，“哪学的一套一套的。”
若是平日，卫昭定会拍开她的手，让她规矩些，可现在饿得连动一下都费劲儿，只能任由卫云襄蹂躏。
见她迟迟不停手，卫昭忍不住别过脑袋，对上卫云襄戏谑的目光，“卫云襄，你省着点儿力气吧。”
卫云襄撇撇嘴，顿觉无趣，慢吞吞收回手。
“放心吧，祖父就快来救我们了。”
“嗯。”
卫昭点点头，心里却十分清楚，外祖父来不了，他与大舅父此刻被困遥城，自顾不暇。
上辈子，她模仿外祖父的笔迹，以外祖父的名义向驻扎在宣城的李旷将军发了求援信，表明卫家愿与李家结为姻亲，请求李将军出兵驰援云城，这才解了云城之困。
信是卫铮去送的。
这辈子卫昭醒来的时候，卫铮已经离开了，算算日子，他已经去了五日了，如无意外，今晚宣城军便能抵达云城。
可平定西夷之祸后，亲事又该何去何从呢？
卫昭是公主，婚姻大事卫家做不了主，如今卫家适龄的女娘也就卫云芝、卫云襄二人。
上辈子，卫昭自认为智计无双，为解云城之困想出的法子却苦了卫云襄一辈子。
卫家人从不食言，战乱平定后，卫云襄嫁给了李旷将军嫡子李陵。
两人成亲当日羌国来犯，李陵带兵出征，连洞房都没入，李陵便披挂上阵，最终死于敌军铁蹄之下。
消息传回，李家满门哀痛，李陵母亲赵氏一病不起。
李旷将军悲痛欲绝之下代替儿子写下放妻书，还卫云襄自由，让卫云襄回门再嫁。
自小的教养让卫云襄做不到一走了之，她毅然决然留下，侍奉婆母床前，之后更是跟随李将军征战沙场，落下一身伤病。
后来，卫家被诬陷通敌叛国，满门男丁身死，女眷也不得善终。
卫昭设法救下了两位表姐，她亲手救下的人，却被懿德太后送进了武锋营，沦为了军妓。
她当时儿女双双坠河身亡，重击之下，逐渐疯癫，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等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卫云芝誓死不从，在入武锋营当晚便拔刀自刎了，死后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任由野兽分食。
卫云襄苟延残喘，幸得一好心人帮助，将她身处武锋营的消息传给了卫昭。
卫昭清醒后得知懿德太后所做之事，启动减字营残部，救下卫云襄，两人连夜逃出玉都，即便如此，懿德太后也并未放过他们。
在逃跑的过程中，她们姐妹俩被冲散，到死都没再见面。
往事不忍回首，卫昭目光灼灼的盯着卫云襄，深吸一口凉气。
“阿襄，算算日子，宣城军快到了。”
卫云襄只觉得那一瞬间卫昭像个暮气沉沉的老者。
她知道卫昭的意思。
不做他想，她开口道：“李家虽出身草莽，却家风清正，届时若真提起这桩婚事，我嫁。”
卫家女嫁李家郎，是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