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樵知道,他必须开口说点什么了。
说什么呢?当然是继续说谎了。
鉴于他已经说谎被拆穿过一次了,这一次就得格外小心。最好的办法或许是半真半假地告诉对方。
但在此之前,他要知道这女子知道了多少、了解到了哪一步。
“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垂下头去,声音低低的,“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意要瞒你,只是怕将你牵扯进来。”
秦九叶有些坐不住了。
若不是对方身上还贴着她那值钱的膏药,她真想冲上前将他按在地上揍一顿。
深吸一口气,她拿出一直舍不得点的油灯,挑了几次才将灯芯点亮。
“你人都在这了,我便已经被牵扯进来。”她凑近他,想要看清他眼睛中的情绪,“我问你,那夜在清平道,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昏暗烛光下,男子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迷蒙的浅褐色,看起来既无害、又让人捉摸不透。
“我能活命,是因为你救了我。”他的语气轻轻的,带着一点重伤未愈的虚弱,“对方觉得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见我滚下山崖便觉得我必死无疑,连补上一刀都懒得动手。但你若没救我,我是活不下来的。”
这回答既避开了她问题的要害,又反过来顺了顺她的毛,可谓是机智中透着一股旺盛的求生欲。
可她秦九叶当不了别人的救命稻草。
她自己尚且不保,又怎么能让别人抓住不放呢?
“我救你是为了银子。”她干脆把一切摊开来讲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外面消息都传开了,说方外观的人都死光了。你既不是方外观的人,又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躲在我这?”
她这话可谓是把他往死角里逼。若非她知道他伤得有多重,她是万万不敢在一个江湖客面前这样说话的。
就算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身边也只有一把生了锈的刀。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对方也没有回避,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那少年先移开了视线。
“告诉你也无妨。我确实不是方外观的弟子,混在队伍里是有别的事要做。我全家被奸人所害,我自己也中了毒,需得在各处寻药续命。你是医者,应当知道我没有说谎。”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秦九叶也微微缓和了神色。
救他的时候她便有所察觉,他身上除了那些致命伤外,确实有些沉疴病症,那似乎是某种残毒所致,而且在他体内潜藏已久。就算是她全力以赴,短时间内也辨不清是何毒物,只能判断它既要不了他的命,却也一时难以根除。
但这些并不是她现下真正关心的事情。
“所以你是去报仇的?”
“我只是想要活命罢了。听闻方外观观主元漱清近来得了一味药方,可驱百毒、治顽疾,身体康健之人服下更能延年益寿,江湖中已有人闻风而动。我是为那个药方,才去的清平道。至于那晚发生的事情……”
药方,又是药方。
马车内那锦衣少爷的话仿佛还在耳旁回响,秦九叶几乎立刻便出声打断了对方。
“好了打住!”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慢慢开口道,“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她只想知道对方身上是否潜藏着危险,却并不想听那晚方外观究竟招惹了谁,又究竟是谁痛下杀手,那药方又是怎么回事。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她宁可就保持着这半分糊涂,日后若真有点什么,她也还算能抽身。
慢着,日后?
什么日后?可不能有日后!
她腾地从板凳上站起身,将视线从他那缠着白布的身上移开来。
“你走吧,我这容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