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年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不能信。
要不是身后弟子拦着,他鞋都快扔到墨春辰脸上了。
狗也不能信。
但狗输在了语言不通上,哪怕它再怎么汪汪汪,也拦不住墨春辰在那胡编乱造。
“我自幼父母双亡,被人收养,养父母薄待于我,甚至想要我性命,前日我终于寻了机会逃出生天,可我一个孤女,命如草芥,流落在外时才知晓,这一片遮雨的瓦到底有多难找。”
“道长,你可知道,夜里露宿街头,春露落在眼睫之上,也是会结霜的?那严霜足以黏住双眼,让你连朝阳红日也见不得。”
她说得好不凄惨,字字恳切,压根不提她离家时就已经打探好了落脚之地。
她说得本就是实话,讲得是前世她在街边冻饿而死的结局,说起来完全不会卡壳,也不算是骗人。
墨春辰听见了一声磨牙的声响,一抬头就望见了孙若篱柔弱面具几近撕裂的脸。
之后就是完全不给她插话时机的一个转折。
“恰在此时,我在梦里见到一位——”她顿了一瞬,继而续道,“身着黄色道袍的神女,她不忍见我沦为街边冻死骨,告诉我这里有一座道观,可以暂时落脚,还告诉我,门前阵法不用过多忧心,会有灵犬带我进来。”
“再一睁眼,就遇到了这只灵犬。”
大实话,狗确实是街边捡的。
正殿之内供奉的神像,也是身着黄色道袍的神女形象。
她只是编了个梦。
神女救人,又不离谱。
不管点人间闲事,凭什么受人间香火?
不过时间太紧,这故事编得多少有点离谱。
所有人的目光都瞟向那只趴耳朵狗,“灵犬”毛色土黄,收拾得倒是干干净净,就是比巴掌大不了太多,看月份也就是刚刚断奶没有太久。
狗子显然没受过这么多人的注视,呜呜着又吠叫了几声,也不知道是在得意,还是在给自己喊个冤枉。
蓝色道袍的人堆里传出一声笑,几乎是从唇齿之间喷出来的一声笑,听起来憋了挺久。
她循声望了一眼,是个年轻的道人,模样挺俊,眉清目朗,身形挺拔,渊渟岳峙,沂水春风。
她又多看了两眼。
模样好看,就是没什么同情心,春露化霜这么惨的故事居然还笑得出来。
墨春辰多看了这么两眼,却看出了些问题来。
她一双玄目,按理来说,不需要任何筹算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机缘、气运,而这个人头顶上空空如也,没有机缘没有因果,像是突然从地里长出的一个人,既没有未来也没有归处。
嗯?
有意思。
可是现在却不是她搞学术研究的时候,何永年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墨春辰一指地上那狗,“仙师若是不信,我这就让灵犬指路,它既能进来,也能出去,只要如我所言,它能安安稳稳带着我走出道观,还请仙师放我离去。”
看在她这么卖力演,黄瓜、土豆都留给他们了的份上,争争抢抢的也别带她了。
反正门前阵法,狗子为了跑出去遛弯,早就摸熟了,该怎么走它比墨春辰都清楚。
虽然说法离谱,但是对方能信。
毕竟他们连人破了阵法都不认可,亲眼见到狗跑出去,可能要用一生来治愈今日受到的惊吓,应该没空管她故事编得多离谱了吧。
孙若篱动了两下,似乎是想加以阻拦,可她当日和孙家人一起都拦不住墨春辰,今日混在人堆里当然也拦不住。
她不会傻到去说这道观是她师父指给墨春辰的,那不只云青山的人不会放过他们,连凌霄宗这边都会有些问题。
至于揭穿墨春辰方才的谎言,说她压根就没有那么凄惨,根本遇不上什么奇遇?
可奇遇这回事又不是按“惨”分配,真要是谁惨,谁就有好运,那当今天子应该是街边乞丐,也轮不上她孙若篱来当这个皇长子妃。
世间大多数事情从来就不讲道理,只看气运机缘。
不然她又何必拼尽全力,担尽风险也要抢夺墨春辰的气运?
何况墨春辰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又学会了让她师父都胆战心惊的玄门道法也是实情。
孙若篱愤愤咬牙,脑子转了半晌想不出个办法,倒险些被这些主意烧昏了头,只得眼睁睁看着墨春辰与何永年做了约定。
只要狗真能带路,将墨春辰领出道观,就能证明她方才所讲,是尊神庇佑,留她在此处暂住。
狗子的前爪都已经搭到阵法边缘的碎石上了,站在孙若篱一旁的“高人”忽然长笑了一声:“且慢。”
墨春辰一点“慢”的意思都没有,这拨最大的大佬都同意她跑路了,她有什么必要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