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春从头至尾,还是默默的跪在一边,不曾出声。
路知许本想问问她,还未开口便看到念春的脸边,顺着一侧滑下了泪水。
随后便是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便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
“谢世子妃为念春主持公道!”
看不得人哭,路知许就要去扶她。
“世子妃,我身份卑贱,您莫要扶我了。”念春低着头,一骨碌赶紧爬起来,“我不该哭,冲撞了您。”
屋里人都下去了,路知许看着她可怜,面色上柔软了些。
“我问你,你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的人都领了赏钱,绿绮唯独打你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念春呆了一瞬,又忙回:“回世子妃,应是...应是我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她吧。”
路知许摇摇头,刚准备取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杯茶,念春就赶快两步走上来抓住了茶壶。
“世子妃恕罪,让您自己动手了,奴婢来伺候您用茶。”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个有眼色知感恩的。
轻轻啜了一口,喉咙里略微润了些,路知许放下她爱用的那玲珑白瓷建盏,便开口道:“我不喜嘈杂,院子里人少,总共也就八个人。”
“你那两个常在库房做粗活的姐姐,小兰和小玉,力气大,脾气一般,绿绮自然不敢动。玉莲玉春在我身边伺候,她不敢惹。方嬷嬷资历深,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负责修理搬运的威叔,那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天天手里不是榔头就是钉子,她更不敢了。”
“只有你和你妹妹,年纪最小,也没有主子护着,所以她才敢把气撒到你身上,就算打死了你们两个,她去到老夫人前面哭一哭,也就没事了。”
冰冷的话语让念春不由得承认,这确实是她和妹妹的处境。
打死了,也就打死了,自罚三杯哭一哭,说自己是自卫,就过去了。
她放下茶壶,“咚”的便跪下了。“求世子妃给我和我妹妹一条活路!”
“活路不至于,我自不会叫人再随便欺负你们了。”
方才在小厨房时候,路知许隐约想起她说过,是父亲把她们两姐妹卖进来的,便问了:“你说是你父亲把你们两卖了的?”
念春恳切地说道:“回世子妃,是我爹。他喝酒赌博,卖了我们得的钱是去了庄子里赌了。”
“那你母亲呢?”
谈到苦命的母亲,念春用力攥着拳头不让自己哭。
“我娘替人绣东西攒的家用和我们的嫁妆,都被爹输完了,我娘回家扫墓,我爹就把我们卖了。我隔壁的灵儿在集上碰见我,就告诉我,我娘在家日日哭,眼睛瞎了一半。绣不了东西没钱赚,我爹也不管,饿死了。”
“我和妹妹偷偷跑出去看,我娘只裹了一张烂草席就被抬走了。”
路知许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呢?
她的家人被秦越泽害了下狱,哥哥弟弟被打死在内狱中,用烂草席裹了扔去乱葬岗。
母亲、父亲和她一同被押往刑场,要砍他们的头。
她何尝不是心痛的像生剜心脏般?
所以无论秦越泽这一世有多么温和、多么体贴,她都觉得恶心至极。
路知许不自觉地摸了摸念春的头发,双丫髻扎得整整齐齐,一看也是别人家细心养来的女儿。虽然普通,但本也是清贫乐道的一生,却叫一个男人给毁了。
如今的天是男子的天,天下女子,多少不是如此呢?
她微微颔首。“不怕,你那父亲不是好的,但往后我会护着你。”
也是在对自己说,此生必不让任何人伤了她的至亲至爱之人去。
“谢世子妃宽厚,念春和妹妹感激,只求能够多让我们服饰世子妃一段时间,姐姐妹妹必定尽心尽力。”
念春又磕了头,路知许拉住她的手扶了起来。
“我现在有一桩事叫你去做,你可愿意?”
“世子妃,念春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世子妃只管吩咐便是。”
路知许起身往书房里走,要去拿笔墨:“你来帮我磨墨,我写封信给我家人,你明日去东城采买时替我捎带送去。”
自己出门太不方便了,总要乘车去,都叫人看见了。
念春乖乖的加水到砚台里,抓着一块松烟磨块伺候路知许写字。
兔毫笔在砚台上舔了舔,路知许便提笔写信给路知泉。
墨水在纸上微微洇了,一手小楷却还是清丽干净。
她倒不是要递什么违禁消息才不请府里的信客,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那信客也是秦老太太的人,拆了她的信又要她给交代了。
今天在院子里看书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要到秋闱的时候了。
如今秋闱暂时改成了一年一次,为着皇帝广选人杰、参与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