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过后,孙至琦便刻意压住此事,不再去想。
半月之后,永寿宫的小安子又跑来,抓起药箱,拉过李院判便跑。吴盛今日竟意外地缩在案牍库内,没有出来过。
孙至琦与另一个小医官被点名,一起前去永寿宫。
天际衔着点点阴云,似是又要下雨。孙至琦抬头,望着那团团乌云渐渐连成片状,压向宫墙,仿佛要将整座宫殿摧毁一般。
从太医院去永寿宫,要经过仁政殿。此刻,一个翠色身影从仁政殿内走出来,她仰着头,看向满是阴云的天空。
“殿里的天,和外面的天,是一样的。”
郑萋眼中无限凄凉,她叹息着,远远看见太医院的人往永寿宫赶去。孙至琦走在最末,抬眼一望,作揖,“见过婉嫔娘娘。”
郑萋眼中闪过光亮,“孙大夫。”
李忠白停驻下来,往回一看,只见孙至琦被仁政殿的婉嫔叫住。
“唉哟,”郑萋捂住胸口叫唤起来,殿内的小宫婢跑出来,惊慌失措,“婉嫔娘娘,是否心悸之症又犯了?”
“孙医官,您快替娘娘瞧瞧。”小宫婢扶着郑萋,又求助地望向孙至琦。
李忠白挥挥手,“你留下,替婉嫔诊脉吧。”
眼见李忠白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处,郑萋眼角一瞥,让孙至琦进入仁政殿内。
孙至琦放下药箱,替郑萋把脉。小宫婢退后两步,站在一旁。
“娘娘,”孙至琦的脸面有些喜色,“娘娘此为滑脉,如珠走盘,据脉象显示,或为喜脉。”
“喜脉?”小宫婢惊呼,眉梢攀上喜色,“娘娘这是有孕了?”
孙至琦抬头,询问郑萋,“娘娘近来胃口可有变化,譬如食量或口味?”
郑萋一愣,摇摇头,“食量无增减,也无特别想吃的。”
“葵水呢?”孙至琦看向宫婢。
小宫婢垂着眼睑,心中盘算一翻,“娘娘葵水是月初,这都过了半月,还未至。”
“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孙至琦笑起来,“恭喜娘娘。”
郑萋心中甜蜜不已,她有孩子了,这是她与褚亦枫的第一个孩子。
“孙大夫,此事能否先替我保密?”郑萋脸上又浮上一抹忧愁,其实,她方才只是不想让孙至琦去永寿宫而已。
孙至琦想了想,点头,他能理解郑萋的意思。如今永寿宫内的太子时有仙去之迹,若些时她有孕之事传出,对母子二人皆为不利。
“微臣明白,娘娘近来要多注意一些,忌生冷,阴凉之物。”孙至琦起身。
“多谢孙大夫。”郑萋也起身,又唤来小宫婢,“拿来纸笔,请孙大夫替我写一些食谱。”
孙至琦也跟着小宫婢,去到桌案边。
郑萋坐在软椅上,望着孙至琦,她默默地叹气,不知今日自己出手阻拦下他,能不能让他躲过此劫。
南楚与大炎的摩擦不断,自打定远军驻扎武定后,又设立茶马市。而南楚王郑则将自己的胞妹贡给炎朝,褚亦枫宠爱这位美人,一来便封了嫔位。
京城与南楚气候和环境相差极大,郑萋来了京城,入了宫,便水土不服,病倒在床。
孙至琦便是皇后特意安排,替郑萋诊脉的小医官。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郑萋逐渐恢复过来,也适应了京城这干燥的环境。
郑萋回过神,看着孙至琦握笔写字,他医术精湛,为人敦厚,将来定是太医院架海擎天之支柱。
她不能眼见着孙至琦去永寿宫,走向那毁灭之路。就在昨夜,褚亦枫宿在仁政殿,夜半之时,有人求见。
郑萋悄悄起身,躲在门后,褚亦枫与亲随沈缨在密谋商谈。她不敢靠近,只听见少数几句。
永寿宫那人留不得,只有他死,才能定国本。
沈缨离去之后,褚亦枫返回寝殿,郑萋悄悄摸摸地爬上床榻,装作熟睡。
她只知道近来,永寿宫的太子殿下病垂,似有早夭之迹。可褚亦枫与沈缨之言又是何意,为何永寿宫那人留不得?
今日,郑萋刚一出门便碰见太医院一行人匆忙朝永寿宫赶去,她便知,大事将临。
她想救孙至琦,甚至还想救李忠白和那个小医官,可她无能为力。
果然,李忠白替褚烽诊脉,他已无力回天。
第三日,褚烽薨,炎朝国殇。
林翠薇痛哭数日,鬓边生于几缕银丝,眼睛半损,身子如朽木般摧倒。
而此时,身为淑嫔的西梁巫女姚青潼,正巧诞下皇子。
李忠白在第三日便提出告老还乡,小医官也不见了踪迹。孙至琦知道,他逃过这命定的一劫,是郑萋帮了自己。
孙至琦早已离开宫门,他回头,望向那宫墙之顶。这宫墙内外,皆是同一片天,可永远是两个不相融的世界。
翌日,永寿宫内,褚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