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夜,西湖之滨。
祭祀的盂兰盆遍烧在路边,四下看着,尽是纸幡、香蜡、纸人等各类祭祀亡魂的纸糊供品,正被幽幽火苗点燃。
烧纸的人,嘴里还要念叨着或思念、或保佑的话语。也有人要大哭一场,借着这个契机,将往日的遗憾或委屈,付诸在泪水上,一并同这火苗燃烧又熄灭。
待一切都烧尽,悲伤的情绪也发泄得差不多时,众人才仰头,看着化作白烟的东西,飘得远了。
本该是一片哀悼和思念哭泣声的中元节,竟有一处异常热闹,张灯结彩又敲锣打鼓,也是在西湖岸边。
知州大人正坐在一个竹椅上,悠闲地看着于西湖里忙碌的渔民。
他左边有人扇着扇子,右边有人递着茶汤。身后的监工,足有十人,正一字排开地吆喝着:“快点!快点!子时之前,定要将这新鲜的莲蓬装上马,八百里加急送去东京!要赶到天盛节之前,将莲子供奉于圣上眼前!”
“咚咚咚!”忽听有人敲了三声鼓,“三排甲字号的人,太慢了些!加快加快!”
知州大人看着那为首的监工,说道:“我前些日子,在浮生酒肆里,被那黑不咙咚的妖孽吓到了。我认识的一个大士为我卜卦,说杭州之地于我命格上无益处,需趁早北上去东京,才能迎来官场亨通的时运。我多方打听,圣上尤爱些意头好的东西。如今官家人丁不盛,我赶在官家生辰的天盛节前,将这批寓意多子多福的莲子奉上,再加上找些过往的旧人,疏通疏通关系,撒些银钱,今年上冬的调任,我便十拿九稳了。今日乃是关键之中的关键,再快些罢!”
监工谄媚地拱手,道:“小的只盼知州大人有一万个好去,横竖我这鸡犬,也能跟你得道升天!自是不敢有怠慢、不上心的时候。主要这消息收得晚,莲子又没到熟透的时候,临时只能找到这些附近的渔家人来采莲蓬。我测算了一遭,也就再有个把时辰,莲蓬足足就够了。”
知州贼眉鼠眼四下看看,道:“今夜中元节,虽然我为官十载,走得端正,可这妖邪鬼怪之说,不得不信啊!且再快些!我总觉得这周遭阴气甚重!”
“是是是,知州大人!你再喝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即刻就撤!今日夜里将这莲蓬送上马去,城北门已着人守着,随时为这些个莲子让道!”
白府后院,津渡上。
青广陵孤零零地坐上面,看着岸边鬼火白烟,湖上渔火通明,没来由地想起了白若月。他以指尖唤灵,于指上红痣点了点,唤醒银鳞,闪了三下。
他看着银鳞发出银色的光芒,摸了又摸,嘴角扬起,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娘子,广陵想你了。”
忽有一个绿油油的莲蓬,朝着青广陵砸来!
他眼疾手快,将莲蓬抓在掌心,看向来处。湖上渔舟中,那个娃娃小莲蓬又一个人站在船上,冲着青广陵笑呵呵。
青广陵拨开莲蓬,一边取了莲子,放在身边,一边问:“小莲蓬,这么晚,怎么还在船上?”
稚子声音清澈又响亮,“就……爹娘被知州大人捉来,大晚上采莲子呀!”
“为何要在晚上采莲子,白日采不得?”
“嘿嘿嘿!”小莲蓬笑了,举起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偷偷告诉你哦,我爹爹说了,狗官劳民伤财,不干好事!”
不远处,明亮的圆月被乌云吞了一半去,青广陵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这附近有一股重重的阴气,全然不是正常中元节时,有亡魂飘于人间的情形。
他看着小莲蓬单纯又可爱,动了恻隐之心,“你去同你爹娘说一声,今夜来叔叔家里过,我看着你,可好?”
小莲蓬笑道:“我爹爹说了,不过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这番就是来找你的,一会儿就回去了!”他的手摸了摸身后,那腰带上系着并蒂莲,是他方才在荷花荡里寻到的。
“你特地来找我,何事?”
小莲蓬一脸得意,看向他身后的院子,本想寻个花来同他的并蒂莲比美,可借着红灯笼的光,见他院子里的花木,都变成了枯枝。他皱起了眉头,“咦?你院子里头的花呢?”
青广陵并未回头,那些花,因为他的阵法,尽数枯萎了,他说:“这些都是暂时的,待我娘子回来时,它们就都盛开了。”
“嗯?”小莲蓬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盛夏,过几日便要入秋,而后是冬,怎会再开呢。他无暇去问这个,手掌背在身后,抓着那朵并蒂莲,笑嘻嘻地问:“那……那你娘子呢?”他的声音奶声奶气,可爱极了。
“我娘子啊?”青广陵不由地一笑,“出远门了。不过,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莲蓬觉得身后有人拉扯他,就回了头,见船篷后趴着一个瘦骨嶙峋穿着破烂的人,似针的指甲,在掐着他的腿上的肉。小莲蓬冲他吐了一口口水,“你是谁!跑到我船上作甚?”
“小娃娃,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