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属下前去查探发现,燕王府的李六娘那日去了平康坊南曲檀娘处听曲儿,那苏府的奴仆则去了南曲珍珠娘子处。”
“李六娘从檀娘处出来,在十字街边遇见醉酒的苏府奴仆,听见了他说的关于苏府的事。”
郑诫将自己查到的事情禀报给郑曦,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何联系。
郑曦站在水廊前,岸边菖蒲丛生,水面浮着圆叶,尾尾红鱼穿梭于其中。
听了郑诫的话,郑曦嗤笑一声:“有趣。”
“郎君?”郑诫不解。
郑曦瞟了他一眼,一双黑眸冷清无言。
郑诫复垂首,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思索着到底有何不妥。
郑曦悠哉游哉地撒了把鱼食落入水面,红鱼一拥而上,在廊下围聚一起争着鱼食。
郑诫拧眉。
李六娘去了檀娘处,苏府下人去了珍珠娘子处……
檀娘、珍珠娘子……
郑诫恍然大悟:“他一个下人,竟然去了珍珠娘子那处!”
郑曦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平康坊北门东回三曲乃是长安城妓.女聚集之地,三曲中居南曲、中曲者皆为优妓,往来其间者尽是王公贵族、官宦朝臣。①
檀娘擅唱曲儿,珍珠娘子擅琵琶,两人名满长安,多少人为见其一面散尽千金,一个侍郎府的洒扫下人,竟能随便就见到珍珠娘子?
郑诫心生悔恨,如此明显的错处,他竟如今才反应过来。
郑曦将手中鱼食尽洒出去,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吧。”
郑诫肃然:“属下明白。”
接下来,自然得去查查这位珍珠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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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的热闹不分白昼黑夜,即便眼下暮鼓已经敲响,街上行人脚步匆匆赶往自家,长安城白日的喧闹逐渐落下帷幕,平康坊中依旧鼓乐喧天,笙歌鼎沸,娇声笑语不断。
南面临十字街一排,宅苑幽深,灯火通亮,不时传出声声悦耳琴音。
中曲楼馆阁台林立,明烛辉煌、红袖倚高楼,琵琶、胡琴、箜篌、五弦等乐器声音铮铮,清越动人,宛转入耳。
层层帷幔飞扬,阵阵脂香扑鼻。
高鼻深目的胡姬女郎倚靠着门,赤脚纱衣,跳着勾人的异域舞蹈。
清禅、李淑两女做郎君打扮,前者穿一身荔枝红圆领长袍,后者穿紫色狩猎纹胡装,一瞧便是两个俊俏的贵族小郎君,崔洛娘穿宝相花纹黄衫、银泥彩绘罗裙,三人皆是瞒着家中父母偷跑出来的。
“檀娘昨日得了风热,这几天都歇着呢,咱们去不了她那处了。”
李淑手中握着一把折扇,道:“中曲流音阁今晚有百花宴,咱们去那里玩吧,听说珍珠娘子、丹娘、牙儿都会去。”
此三人皆是名动长安的妓.女。
清禅虽常来平康坊,但并不与其中花娘交好,自是都听李淑的。
至于崔洛娘,有个身为御史大夫的阿耶,也只能趁着今晚崔御史当值,才能瞒过阿娘出来呢。
“那咱们便去那百花宴罢。”洛娘说道,对那百花宴心生好奇。
崔御史对女儿的教导严苛古板,洛娘近些年愈加叛逆,阿耶越不让她做什么,她便越要做什么,今晚来了平康坊,心中期待不已,忙催促李淑带路。
三曲中,中曲最为热闹。
南曲的花娘们独居深院中,能得她们青眼的俱是王公贵族等人;北曲住的则都是些下等妓.女,没什么才艺傍身,只要给钱,她们就能服侍恩客。
中曲妓.女最多,大多都身怀才艺,有一定的名声,也有一定的自由,不过她们不像南曲的娘子们独居一院,多是抱团而住。
李淑带着两人进了碧瓦朱甍的流音阁,递上帖子,便有一个穿水绿色襦裙的侍女过来为她们引路。
李淑解释:“檀娘因着身体不适来不了,便将帖子给了我。”
李清禅“嘶”了声:“阿姊,你如何与那檀娘关系这般好?”
李淑笑着摇了摇扇子:“曾经她被赵家郎君欺负,我帮了她。”
李淑口中的赵家郎君是怀庆长公主先驸马贺兰均的外甥,京中有名的浪荡子,仗着自己出身显赫便欺男霸女,因垂涎檀娘的美貌想要欺辱后者,被李淑一巴掌打得不知东南西北却又不敢招惹她,毕竟燕王护短的名声传遍长安,那赵郎君只能顶着红肿的双脸灰溜溜地跑了。
“难怪呢。”洛娘啧啧称赞,“如此侠女,那檀娘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妙人。”
洛娘常看些江湖传奇话本,便这般夸道。
侍女将她们三人带至东边的一处隔间,四周用葡萄缠枝纹纱帐隔开,面对大堂,也用轻纱帷帐隔开视线,只能看见外面模糊一片,里面则摆着两张案几并几个软枕,香炉中点着袅袅苏露香,雅致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