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我也小憩一会儿吧。
酉时
我睡得不是很深，也没有做梦。
满穗还在睡，如果我不想吵醒她，我就要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这真是一种折磨。
我看向船外，船夫不知何时放下了撑杆，坐在船边，看着河水东流。
云山雾霭，夜的颜色铺满山头，随后蔓延到山脚，进而让整条河流都变了色。月光照在水面上，被船激起的波纹震碎。小船漫无目的，顺着银砂般月光漂荡。
我看的有些出了神……
“良！”满穗一声惊呼，倒是把我吓了个一激灵。船夫仍是望着河面，怕不是睡着了。
我侧头看去，满穗瘦小的身躯随着剧烈的呼吸而颤抖。猛吸一口气，又猛地吐出来，一直这样持续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角还有泪痕……
我反应过来，满穗应该是做了噩梦。我赶忙轻抚着她的后背，她却主动，自己扑到了我的怀里。
她应该是太害怕了……我这样想着，把她抱得又紧了些。
“良，不要走，不要走……”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何时说过要走？
“良，我求求你了。留下来……”
“好，好……我不走。”我这才意识到满穗在说胡话，便赶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良，我害怕。我害怕你也走了。和爹爹一样，和娘一样……”
“我不会的，放心。”愧疚感又涌上了心头。满穗所说的、所害怕的一切，正是我亲手造成的，而现在我却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真是讽刺。
“他们，刚才来看我了……问我现在多大了，找到好人家了没……”
“你说的什么？”
“我和他们说，我……我找到心上人了，就在我的身边……”
“嗯，然后呢？”我的内心泛起一丝波澜——满穗说的心上人就是我。
不可能，她怎么会放下血海深仇爱上我？清醒点，良！
或许，她梦里旁边坐着的人不是我呢？
“然后……爹爹和娘就走了，带着弟弟去了很远的地方，抛下我走了。我一个人走了很久，找到了你……”
“你把我抱在怀里，带着我走，走到了城楼……然后，你也要走，嘴里说着……你对不起我，说你自己是该死的罪人……”
我默默听着，感到钻心的痛。
“我朝着你大喊，说不要你走……说你已经不是‘狼’了。我原谅你了，我不在乎这些过往，我只要……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这番话倒是令我震惊，都说人在梦中会不经意吐露真实的情感。若真是这样，我便不再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嗯，我会一直陪在满穗身边。”
“真……真的？”
“真的。不论到哪里，我永远陪着满穗。”
“骗人……”
“怎么可能骗人？我可是已经把命交给你了。”
“我不听！”
“那你要怎么样？”
“拉钩……”
“嗯？”
“和我拉钩……发誓不会骗我。”
我被她认真的眼神逗笑了。她的眼泪正顺着之前的泪痕往下流，声音因为刚哭完，还是断断续续的。
“笑什么！严……严肃一点。”她似乎是生气了，对我嗔怪着。
“好，严肃，严肃。”
“哼……”她别过头去，同时伸出了手。
她钩着小手指，似乎想与我拉钩约定。
我愣愣地学着她的样子，同时回想着记忆中的“拉钩”。
我记得，成人约定时，喜欢歃血为盟，或者指天起誓。
而在孩子们之间，却流行钩着小指、唱着童谣来立约定。
那句童谣怎么唱来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正当我思考着童谣的时候，她已经钩上了我的手指，同时念了起来。
哦，想起来了，就是这一句。
“良爷，你也得念。”
“为什么？”
“要两个人都念才算数。”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小声地、拖长腔地、不太情愿地跟着她念完了孩童的歌谣。
我们拉了钩，起了誓。
满穗也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从今往后，良爷就要一直陪着满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