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晏洵上下左右地看了又看,觉得浅灵的家比附近其他门户都要大上不少,想来她曾经也是吃穿不愁的。
那她的家人是走水而死的吗?
也不对。
以屋舍被烧毁的程度来看,火势并没有烧太大,没道理人会在这样的火里被活活烧死。
卫晏洵心念转动,迈步进了内堂。
前面没有什么异样,直到打开一间房,入目到处布满打斗的痕迹,墙上与地上有大团大团飞溅的血色,可见刀口之快。
这间屋子,至少死了两个人。
卫晏洵很是吃惊,不由回头向外。
浅灵的家人,真是被人谋害的?
他又一连打开几间房,全部都是利利落落一抹血迹,有的直接落在炕头的位置,定然是一刀断头。
他一直看到后院,发现了一口枯井,半边的井口都被血染着,变成了褐色,井边留下了一个血色的手印。
卫晏洵用自己的手比了一比,推测那是女子的手。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李叔。”
卫晏洵听到动静,快步回了前院,见院门口立了一个身形有点歪斜的男子。
男子怔怔地立了一会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上下看了看浅灵。
“你……你回来看他们了?”
“对,我回来了。”
李衙役点头,片刻便热泪盈眶。
“你有在好好长大,你阿娘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你娘。”
当初的县令仗着清渭城天高地远贪污受贿,张狂得无法无天。结果遇上庚子之变,神御军奔到西北来捉拿叛贼淳王,县令立刻就怕了。不想神御军在辖内多留,因此不让查她家的命案,也不许村民替他们办丧。
李衙役没有办法,也怕自己做得太过会引来杀身之祸,因此只是选了座荒山,把他们草草埋了。
坟头的草杆光秃秃的,有半人高,因没有立碑,坟堆与坟堆间已经分不清。
但李衙役还记得住,他指着一座坟道:“这是你娘的坟。旁边就是你大哥的,你侄儿太小,我不忍让他与父母分离,就把他们一家三口都埋在一处了。”
浅灵跪在地上,慢慢烧着纸,一声儿也没出。
她不哭,可任谁都看得出她正浸没在巨大的悲伤之中,身上一点鲜活的精气神也无,好像一片随时都要吹落北风中的枯叶。
卫晏洵陪她烧了会儿纸钱,看她呆呆地杵着,便先一步把李衙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李大叔,方便说说我义妹家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李衙役问道:“你不知?”
“她不爱说话。”
李衙役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是很突然地,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被杀死了,凶手下手极狠,连两岁的小儿都没有放过……”
浅灵在坟前跪了许久,最后方如梦初醒,扶着地,麻木地要站起来。
卫晏洵扶着她走了两步,却见她又跪在了李衙役面前,哑声道:“李叔,多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也多谢你,替我的家人收尸。”
李衙役忙把她搀起来:“别这么说,我受的恩更多,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娃子,十年过去了,你该往前看了,好好过日子,该成婚成婚,该生子生子。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你娘的心意了,她一定只想你好好的。”
“多谢开解。”
回去的路上,浅灵一直沉默不语。
卫晏洵跟她说话不对头,平时也不会没话找话,可她真的什么话都不说了,他又觉得有点可怜她。
她不爱把伤口扒给别人看,所以在他眼中,她似乎一直是个身世平凡却有点幸运的女孩,没想到藏在华袍之下的,竟是道道见骨的伤口。
她家人被杀害是真的,所以前世她只是被娄家利用引导,误以为凶手是姜琢君?
无论前生今世,卫晏洵都不信姜琢君会是凶手,一来,无冤无仇,他根本没有杀害他们的动机;二来,姜琢君此人,懦弱而愚善,又穷几分清高,若非看在姜云如的份上,卫晏洵给几分敬重,否则他也看不上这样的人。
而正因为他平庸无用,卫晏洵才会觉得,他根本没有杀人灭口的魄力和狠心。
今生浅灵身份发生了改变,她应该不会跟娄家有什么交集了。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投胎到好人家了,你别太难过。”
浅灵看他一眼,没说话。
卫晏洵估摸着自己是不是没安慰到点子上,便转移话头,问道:“你阿爹呢?”
浅灵目光又是一黯,卫晏洵有种自己又欺负了她的感觉,忙道:“我是你兄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些小权力,想尽我所能帮帮你,你可以不用对我三缄其口,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