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夕之间,京中传闻愈演愈烈,翌日阴雨,入国子监学堂前,便听里头议论之声。
“陛下还真是宠爱昭华长公主,听说椒房宫清凝殿的规制,径直超过了大长公主的待遇。”
“竟是如此?”有女子诧异的声音传出来,“尊卑有序,长幼亦有序。她一个嫔生的孩子能充作长公主,已然是陛下十分厚待了,她怎能如此邀好卖乖?”
“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公主能做什么,八成啊,还是因为上头那位。”
“你是说……皇后……”
后头交谈的声音越发小了,只是杂语却更多起来。
无非是说皇后和贵妃之间的龃龉,和皇后无子之事。
在众人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中,一道清越的声音令空气都凝滞了半息。
“近来天愈发冷了,诸位倒是格外喜欢扎堆起来。”
唐翘身着红白间国子监女学服饰,眼角含笑从门口进来。
女学生们瞬间便脸色尴尬又惧怕起来,“殿下。”
倒有些胆子大的,扯了扯旁边的人衣裳,“怕她做什么,说到底咱们也没说错不是吗?”
唐翘看向此人,缓缓勾唇,“谏议大夫谈大人持身忠正,敢于上谏。谈大人的千金亦有其父风范,言论犀利,不羁。可见谈大人家风,从来如此?”
谈嫣然咬了咬唇,却不敢对上她。
倒是一旁的袁含璋老好人似的过来打圆场。
“谈大人乃是大邕股肱之臣,嫣然自然不坠家风,性子坦率些。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见怪什么?”唐翘淡笑。
虽嘴角噙着笑,可那眼里的冷意,却叫人不寒而栗。
袁含璋怔忡片刻,而后笑容在脸上溢散开来。
“是含璋说错了,”她赞道:“长公主殿下仁厚宽德。”
“袁姑娘与我匆匆才见数面,竟就晓得本殿如何仁厚宽德?”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满口夸赞捧杀的女人,“都说袁大姑娘心思玲珑,却没想能以片面识人。倒是本殿小看了袁大姑娘。”
袁含璋笑颜未变,“含璋不敢,只是近日听得传闻,夸赞殿下惦念湖州受苦民众,不顾己身出宫入湖杭,体恤百姓而为民造福。便叫含璋想起昔日宝仪殿下于灾年施粥救济灾民的事情来,含璋只觉殿下们当真不仁厚宽德。”
此话一出,周围贵女们心思便开始浮动起来。
袁家大姑娘说坊间夸赞长公主殿下,可她们听到的,却并非如此。
长公主殿下于杭州花费巨额银两买所谓的“珍稀”药材之事早已传遍,顺带着还听了些旁的话。
虽知皇家富贵,可有些事情,若直直摆在了明面上,便不好看了。
尤其是还与宝仪殿下一比,更是相形见绌。
“袁大姑娘实在是好人,只是或许是传闻有误,本殿在外头的名声可不好。”她并未忌讳什么,说起自己的事情来时,毫不遮掩,“倒是难为袁大姑娘,搜罗了许多词句来夸。”
袁含璋笑笑道:“既是传闻,自然便可能是假的。想来是市井人家不知长公主殿下所为,夸大其词……”
“这倒没有。”她坦率道:“本殿确实花了十万两买了一株银丝美人面。”
闻言,贵女们终于忍耐不住三三两两低语起来。
十万两,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
袁含璋错愕不已,随即蹙了蹙眉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似乎是思量了很久,她才好心开口劝了一句,“殿下莫要怪含璋多言。含璋也曾翻阅医书,只是银丝美人面只是传说中的神草,现实并不存在。殿下即便好奇那神草是什么模样,却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或许殿下并不晓得,于一个普通五口之家而言,二十两银子,几乎赶上一年的花销了,十万两,若是在灾年便可以让数万人维持一月的生计。”
这个时代,不管是世家女子,还是士族女子,几乎很少出门,更别提知晓民生所用几何。
袁含璋此一言,几乎震慑住在场所有女子。
二十两,于这些贵族出身的女子而言,不过是每月单脂粉一项的小花销。
却从来不晓得,这花销,竟能抵一家五口一年的口粮。
一时之间,哪怕是萧琼影王韶玉等一众士族女,暗自惊叹之余,也下意识看向唐翘。
“你错了。”
唐翘立于面露惊愕的人群中,眸光平和,缓缓开口。
“在京城,除勋贵、官宦之外的寻常百姓,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销,大约在十两三钱八分。而京外,扬州、杭州首府之地,一年只需五两一钱便足够,倘若再往其他州城或偏远县城走,一年三两已然是富庶人家的花销了。这,只是丰年。”
“倘若遇到灾年,莫说三两,一两五钱,甚至不足一两之数,便可以使一家庭,能够不卖子女而存活。”她微微抬眼,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