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阿诺推开树屋木门的时候, 就看见一个修长挺直的背影负手伫立在窗前, 默然无声。
他的目光从桌子上精心准备的瓜果与树汁一掠而过, 对塞拉并不领情而感到很不解——牧人一向都是爱好和平的种族, 但在新人类眼中这就是懦弱和不思进取的表现, 即便被占领家园被灭亡也不过是咎由自取。因为塞拉尚未采取任何过于强硬的开战措施, 因此大多数牧人对此最深切的感觉也仅仅是不安和好奇, 反抗意识低到了令人惊奇的地步。塞拉不止一次听下属嘲笑萨恩星人“完全就是单细胞生物”类似的话语,她虽然心里不免认同,但警惕性却根深蒂固:她不会在一个陌生的星球,陌生的土地和陌生的房屋里,接受一个陌生种族的热情款待, 她不会吃这里的任何东西,包括食物和水源。
所以当萨恩星的小王子将这句疑问说出口的时候,塞拉没什么表情,甚至头也未转, 只是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合口味。”
阿诺居然真信了这句话, 他眨了眨眼, 有些好奇地说道, “这可是我们最喜欢的食物, 如果这你也不吃……那你饿了怎么办?”
“我会解决我的问题。”塞拉语气冷肃, 顿了顿, “比起食物, 我想现在我需要更重要的东西。”
阿诺虽然单纯,却至于蠢,他听懂了塞拉的暗示,不由得撇了撇嘴,“你需要先喝下努埃马拉的露水,才能亲自去见她……而最新鲜的露水,在我们这儿,只有黎明初升的第一刻才有。”
“你在拖时间?”塞拉倏然转过头,那眼神锐到阿诺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脊背生寒,“当、当然不……我们所有人面见努埃马拉都需要净身沐浴和喝下露水,联结圣树的灵魂,和母亲对话——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你怎么可以认为这是在拖延时间?”
塞拉面无表情,“经验之谈。”
这可不是帝国第一次移民行星,也不是黑蝎舰队第一次征服新星进行宇宙移民,而每一次的过程和结果都很相似:侦查,试探,降临,威胁,然后就是战争。弱小的种族不堪一击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稍微不那么弱小的则会奋力博得反抗一击,然后会迎来帝国更酷烈残忍的镇压,最后落得全灭的下场。有的聪明的种族会试图谈判或者奉上足够的好处,但他们的最终结局也不会比上面的好上多少,而这就是帝国信奉的铁血信条之一:宇宙黑暗森林法则。
这个法则来源于很早时一位著名文学家的代表作:“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
对于资源极其有限亟待领土扩张的新人类而言,恶劣的星球环境和日益增长的人口负担,不断增加的内部矛盾以及与联盟旷日持久的战争,令殖民成为生存的必然选择,为此他们通常会将自己的道德准则降到最低界限。塞拉所带领的黑蝎舰队不知道践踏过多少文明星球的土地,屠戮过多少他们认为价值不足的外星种族,而到了最后他们反抗无效后的结果只有两种:求饶成为贩卖星际的人口奴隶,或者英勇战斗至死直至灭族。
在她的眼里,萨恩星人无疑属于没有骨气的那一种。他们最懦弱的一点并非是不会制造武器,而是过于爱好和平,甚至到了愚蠢的地步。可偏偏这个她完全瞧不上的种族却拥有着对于目前她而言最为珍贵的东西,她无时无刻都忍耐着自己血液里流淌的碾压和杀戮的欲-望,她从不同情弱者,弱者只配臣服。
所以对于萨恩星小王子这番又惊讶又带着愤怒的质问,塞拉只是冷漠地回了一句。
“如果明早,你们所谓的努埃马拉还不能让我看到这次交易中最具价值的东西……你们的千百年,对我而言,不过只是一束离子炮的时间而已。”
她注视着阿诺,眼里隐隐有锋锐的铁血刀光闪现,那是钢铁不催的帝国意志,最强士兵的信念。
“还有,我不喜欢别人闯入我的地盘,你不会想要知道上一个这么做的人现在身在何处。”
她看着他,声音平静冷漠,“现在,滚出去,萨恩人。”
……
……
阿诺带着一脸震惊羞愤的表情离开了树屋,他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忍耐了好久才慢慢将那股乱窜的郁气平复下去,咬着牙齿走进了先知的房间,一开口就是含着怒气的抱怨与质疑。
“她这么敢这么对我说话!她让我滚?!她别忘了她住的可是我的地方!我的家!她居然质疑努埃马拉的圣洁力量,甚至威胁我?!她根本不接受我们的好意!送去的那些东西她丁点儿都没吃!”
对于这番小孩子一样胡乱发泄怒意的话,先知表现得平静无比,他只是问了一句,“她把你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