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帝并没有晚膳后散步的习惯,因为白天已经足够操劳,偶尔还得临时上个晚朝处理急务,晚膳时分通常就是他一天之中难得的闲暇时光了,很难再有多余的精力出去溜达。
至于冯祥为何会让婉仪去御花园,实则还存了自个儿的私心。
难得元庆公主有事找他相助,这个示好的机会他不去抓住,那可太说不过去了。要知道连皇帝都有些怵她,自己还不上赶着讨好这位姑奶奶?
所以他决定胆大包天一回,斗胆劝劝日理万机的皇帝去御花园逛逛,权当散心。
毕竟咱这也是为了皇帝身子着想不是!
冯祥头一回做这种事难免些忐忑,等在心里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走上前替倚在引枕上看书的皇帝进了杯茶,垂袖说:“爷爷,这看书做学问也得讲究个度,您都看了一天的折子了,还是歇歇吧?”
皇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应声。
冯祥见皇帝没有呵斥他的打算,心头一喜,再接再厉道:“…您看看,是要唤敬事房的人来么?”
这回皇帝总算给了点反应,寒着脸惜字如金地吐出两字:“啰嗦!”
这是按老规矩不召寝的意思。
哟,那事情岂不是好办了多!冯祥心里乐得快要笑出来:“那爷爷您看,要不去御花园逛逛?奴才听说御花园里的花匠新培出了一种新样式的花,可稀奇着呢……”
皇帝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的话:“朕又不是女人,赏什么花!你要是喜欢这花,朕就准你个特权,自个儿去御花园摘几朵戴脑袋上去。”
一听皇帝这话,冯祥心中才升起的喜悦就像才烧起来的火苗,直接被皇帝一股浩然正气吹灭了。
“主子,奴才这是心疼您呐!奴才虽然没了那个…但是也不能跟个娘们似的戴花呀,那多磕碜!”
冯祥眨了眨眼,心说在这样清心寡欲成了仙似的皇帝面前,看来什么风花雪月都得靠边站。
又熬油似的捱了片刻,他感觉再这样耽搁下去可就真完了,回头元庆公主找上门来能活撕了他。
看来自己就不是个当媚主奴才的料,冯祥自暴自弃地放弃了劝说皇帝的想法,决定把一切都招了,
“爷爷,其实今儿个元庆公主派人找过奴才,问您平日里可有出去散步的习惯。”
见皇帝听到他这话立马把如烔的目光从书上移到了自己脸上,冯祥心里直打鼓,硬着头皮赶紧表忠心,“您也知道,就算借奴才十个胆奴才也不敢吐露您半点儿行踪…就是…就是…”
见他说一句,身子就矮下去一分。皇帝料定他肯定没干好事,冷哼一声说:“现在知道才知道怕?你接着说。”
“就是…奴才让她去御花园逛逛,兴许能碰到您…”
果然这个太岁就没一天是安分的。
皇帝脸冷下来,他真想敲开这人身子看看,那颗胆子是不是壮的跟牛一样大!窥探帝踪可是大罪,她也敢和御前的人串通!
凉凉地斜了眼冯祥,皇帝慢悠悠地撂下两字:“不去。”
冯祥一听这话就知道彻底没戏唱了,讪讪地撸了把脸,嗳了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烛火摇曳,眼见灯油都快要燃尽了,冯祥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给皇帝添灯油。
皇帝其实也被他方才那句话扰乱了心绪,只眼睛落在书上,实则一个大字儿都没看进去。外头风声瑟瑟,想必那丫头呆在御花园里也要挨会子冻了吧?
也得让她挨会冻,挨冻了就明白万事不会都顺她的意。她以为朕会闲的没事做,天天去御花园遛弯么?想得倒挺美!
皇帝唇角挂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弯钩,那样清风朗逸的人,光这弯钩就能让天下女子为之痴狂。
任谁也想不到,平常英明神武的万岁爷还有这样小心眼的时候,活跟小孩子似的,前头受了委屈,后头就得千方百计想着填补回来。
当然皇帝也不可能把这小心思放在脸上,他看了眼那快要空下去的灯盏,装似无意地说:“香炉里的香怎么快要燃尽了?”
冯祥心里头很忧愁,闻言迟迟地转过眼去看那计时的香炉,只见还余下半指来长。
“爷爷,还要有一会子才燃尽呢!”
皇帝叫他回的噎了一下,心里十分嫌弃。先前儿帮婉仪鼓动他去御花园的时候不是挺精明的么,结果现在笨的跟什么似的,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么?不应该体贴人意地说爷爷时候也差不多啦,甭看书啦!您该出去散散心啦!
朽木不可雕!
他在鼻间哼了一气儿,充分表示不满之情。只好低下头又盯着书,眼前的字慢慢模糊成一团,不知怎的忽然凝聚成婉仪那张胆大包天的笑脸来,瞧着就能让人恨得牙痒痒。
皇帝悚然一惊,把书啪嗒一声狠狠扣在案上。冯祥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发作,却不想看见皇帝迟蹬蹬地从案后踱出来,像是欲盖弥彰一般扯了扯领子,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