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儿御花园闹了这么一场,不免有些人心惶惶。待皇帝阔步走到了园正中的钦安殿,便瞧见里头站了不少莺莺燕燕,面色都透着害怕凄惶。
那么多灯笼照的殿内亮如白昼,倒是驱散了不少压抑的黑暗,带出些鹅黄的温暖来。
一帮人见了皇帝亲临,不亚于见到佛祖转世,都露出同样意外的惊喜来,一时间立刻叽叽喳喳地行礼,纷纷诉说当时的情形。
皇帝被吵得不厌其烦,女人多了真是碍事啊!他扫眼环顾了一圈,没能瞧见最想见到的一张脸,倒是见了不少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号的人。
“你们怎么在这?”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脑门儿都被这鸭子下架般的噪声吵得大了不少。
“回万岁的话,臣妾觉得钦安殿供奉着真武大帝,必能保佑臣妾和妹妹们的,便将大家聚到了此处。”
说这话的是康妃,如今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自然一切规矩都按品阶来。她在这帮人里品阶最高,资格最老,所以理所当然地接过了这个露风头的差事。
不过她这几句话一说,便把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有意在皇帝面前卖好。当即有不少人看不过她这吃相,暗暗在心里骂她不要脸。
皇帝不过随口一问,也没想问出个二三四来。康妃平日里就有些神神叨叨,天天忙着供奉香火,偶尔去一次她的宫里就活像进了道观,那种烟烧火燎的劲儿连他都有些受不了。
他瞥了眼康妃,果然她说完了这话又开始喃喃念叨起什么,立马有些头疼地移开了眼,沉声说:“今日之事朕定会彻查到底,宫中绝无邪物作祟的可能,想必多半是有人心思不安分罢了。你们今日受惊了,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皇帝这话有如掷地有声,当下安抚了不少人的心神。他老人家虽然没怎么多说些体贴人意的暖和话,但是语气好歹还是关心她们的,所以聊胜于无,趁早回去睡大觉去吧!
又见皇帝并没有奖赏康妃,甚至连一句赞言都没有。这些女人立马颇觉心满意足,纷纷告退了。
皇帝也没多和她们耽搁,出了门就开始吩咐人四处寻找:“元庆公主想必还在园中,你们分头去把这院子好好搜一遍。若有些可疑之物,即刻上报。”
众人纷纷应是,当下散开了。
皇帝自己携了冯祥和二三亲侍也开始搜寻起来,就在他遍寻无果,开始怀疑起婉仪到底有没有来这御花园之时,忽然听闻堆秀山那里喃喃传出了人声。
堆秀山是匠师们用怪石奇石,人工堆叠起来的假山。此处不比那些园内那些斋啊亭啊,有灯火有人看手,一到晚上便与无尽夜幕融为一体,黑漆漆地颇有些阴森。
冯祥也听到了这诡异的声气儿,当下有些腿肚子转筋,小着声音说:“爷爷,还是甭去了吧?听这声音可不大对啊!”
皇帝实则也有些头皮发麻,但是他既然决意彻查此事,绝无半途而逃的道理,既是安抚又是壮胆地说:“不用怕,真龙在此,焉敢作恶!朕就不信,还真能捉到什么白毛长尾巴的妖物来!”
他一边从亲侍的腰带上解下刀拿在手里,一遍悄悄对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稳步前进,不要打草惊蛇。
冯祥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往皇帝那里挨了挨,跟着他一起往那堆秀山里面走了。
冯祥脸本来就白,如今心中恐惧,更是煞白一片,皇帝瞧着都有些瘆人,开口问道:“冯祥,你怎么还涂粉呢?”
都这紧要关头了万岁他老人家还管这些干嘛!
冯祥又往皇帝身后靠了靠,苦着脸说:“万岁,奴才再不济也算半个男人,涂那劳什子粉作甚!”
皇帝憋着笑哦了声,被这一打岔终于觉得不那么紧张了。于是握紧了刀靶,一双警觉的眸子虎视眈眈,好像能把面前未知的黑暗看穿。
终于靠近了那呢喃的声音了,越近越清晰,都能听出这是个母妖怪。显然还是个很啰嗦的母妖怪,说了半天也没个停的时候。
皇帝对堆秀山地势熟悉,毕竟每年重阳节都要来这里登高揽胜。所以他凝神静听了一会儿,判别了方向,决意从另一处直接突袭包抄。
终于离那声音只有寸步之隔了,近的都能听清在呢喃些什么。
皇帝忽然面色愕然,和冯祥对视了一眼,主仆俩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心灵相通,因为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分明就是元庆公主。
真是白担心了,原来她好家伙躲在这呢!
皇帝的怒气又被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一个箭步窜出去,将那刀往地上一掷,冷声道:“你在这儿装神弄鬼做什么呢!”
婉仪正面朝假山蹲着,闻言大大的一惊,调转过头来,待看清来人简直又惊又喜:“呀,大哥哥,您终于来了!”
皇帝眉毛一挑,听这话意思合着一直在等他呢?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不知道哪里顺了他的意,他突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还好是婉仪,不是什么白毛长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