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麻。她想不应该啊,皇帝到底瞧上她哪儿了?犹记先前他还对她人憎鬼恶的,但凡有一点把柄落在他手里,那调门都能拔的老高,怎么现在就喜欢上了呢?
难不成万岁爷就喜欢这种能和他对着干的款儿?
虽说眼下阖宫里头好像敢这般胆大包天的就属她独一份,可难保日后不会再蹦出第二个孙猴子来,届时皇帝该如何处置?他也会喜欢上吗?
婉仪自觉她对皇帝是没那个意思的,毕竟这人当她哥哥时候还不赖,虽说不至于百依百顺,但也是温言絮语,不敢高声的。谁知道待她脑子一糊涂进了宫,这人就变了,动不动跟她摆脸子,挑刺儿,整个一活爹。她才发现原来他的脾气这样坏,大概齐以前的温润都是装给世人看的假象,他把他真实的锋芒、那些不会令人敬畏的烟火气全展露在她面前。因此她会觉得,这人若不是长了张漂亮的挑不出错儿的脸蛋,她可能老早就不耐烦搭理他了,更不用说还能忍下气哄他玩儿,直接就一脚给踹到姥姥家去了。
可当她想到皇帝有一日会再对另一个活蹦乱跳的、鲜花一样的小姑娘另眼相看,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翻了个身,看着他拿乌鸦鸦的后脑勺对着她,到底没忍住,伸手戳了他一下。
皇帝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怎么?想剁爪儿了?”
她被堵的一噎,更气了,于是对准他腰眼,使力又戳了下。
皇帝像是被点了要害似的,腾地一下转过来握住她作乱的手,那张俊脸大剌剌地直往她眼眶里戳。
“后悔了?想求朕翻你的牌?要让你失望了,朕也是有脾性的,过时不伺候。”
婉仪气地把手直往外抽,可他却不让,越挣扎越箍住不放,她没辙了,泄气道:“你们男人是不是什么事都得往那上头靠?”
皇帝傲慢地说:“旁人如何朕不知道,也犯不着去关心,朕只知道朕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会想着干那事儿。”
干这种粗鄙之词居然从皇帝的嘴里冒出来,婉仪觉得可太邪门了,怎么亲了回嘴儿,皇帝就从金贵雅淡的万岁爷急转直下,变成糙汉子了?
她吓得捧住他的脸,颤声道:“万岁,您别是鬼上身了吧?您可别吓我。”
皇帝觉得快吐血了,狠狠把头从她掌下挣出来:“慕容婉仪,你是天兵派下来专门和朕作对的吧?朕累了,你若是再敢多言一句,朕就派人拿臭帕子堵住你的嘴。”
说罢闭了眼,摆正脑袋作出一副午憩的模样,只那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气得不轻。
婉仪凑到他耳边,试着唤他:“万岁?”
他闃然无声地躺着,只觉得有阵阵馨香幽然袭来,这香气不同于宫里妃嫔拿香粉堆砌出来的脂浮气郁,而是如同清溪上的疏影暗香,浅浅沉浮。
连她的香气都在热情相邀,可她这个人呢?
皇帝用尽全身的气力才不让眼皮睁开,在她面前他已经丢脸过无数次,他想保住最后仅剩的一点人君尊严。
婉仪见皇帝不应声,于是支着脑袋细细端详他。他真不像二十八的人,要知道朝廷上那些同他岁数一样的官,虽都是文弱书生,可却学那等赳赳武夫蓄起了胡子,还要修得崭齐,美其名曰“美须髯”。她倒是没看出有多少风流倜傥,反而觉得个个都跟上了年纪的老翁似的,饱经风霜般沧桑。可皇帝却不蓄须,反而将胡茬刮得干干净净,略泛青白的下巴让他更像个打马游街的翩翩公子哥。
她才发现他的眼睫毛居然那样长,大概因他的眼睛太过锋锐,锋芒掩住了略显秀气的睫,如今闭着,倒如丹青写意,自有一派蔚然毓琇。
皇帝的气息渐渐均停下来,怕是真的睡着了。婉仪伸手轻轻触了触他不经意垂下的一绺发,似是自言自语,悄声呢喃道:“你喜欢我哪儿呢?”
“喜欢你骄恣轻狂、鲜活丰沛,喜欢你娇蛮若稚童,惯会恃宠而骄,仗着朕不敢拿你怎样就肆意妄为,不把朕放在眼里,”
皇帝忽然睁开眼,那双眼亮得如同九天上的寒星,对着他的月亮,温柔而包容,照映出清淡、却煦暖的辉光。
“因为你是慕容婉仪,是朕在世上再寻不到第二个的珍宝,朕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