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响起的人声让般微澜有些意外,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 而是直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你又是谁?”
一如他所猜想,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会议室。一张长桌, 两排椅子,昏暗的室内, 只有投影仪映射下一道蓝幽幽的光线,勉强照出讲台前仪表整齐的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仪表整齐的死人——短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西装笔挺,领带端正;如果脸色不那么灰白,覆盖皮肤的尸斑数量少一些,身材不像海绵泡胀了一般浮肿, 般微澜几乎要把他当做活生生的人,和方才在电梯里碰见的眼镜男一样,只是太过劳累,显得精神萎靡,而不是死后的颓丧。
讲台上的死人纹丝不动, 台下的人却齐齐偏过头, 不约而同地看向般微澜。
它们都不会说话,但还是摆出了交头接耳的姿势, 仿佛在惊讶,居然有不要命的陌生人敢闯进来。
般微澜眼风一扫,只见长桌边坐的员工们个个面目全非, 皮肤焦黑, 有些人被烧的身体残缺, 少了半条胳膊或者半个脑袋,情况惨烈到堪称恶心的地步。
“你胆子很大。”
半晌,讲台上的人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语气中透出几分威慑。
般微澜不以为意,反手关上门,在他的注视下走到长桌尽头,离讲台的间隙不到四十公分的位置。随意坐在桌沿上,神态自若,任凭他盯着自己从头打量到脚:“为什么?因为我敢进来还是因为我不怕你?”
讲台上的人冷着脸定定看着般微澜。死亡会令尸体变僵硬,双眼变浑浊,他做不出任何表情,五感也逐渐微弱,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听清般微澜的话,木讷的干笑了两声:“不知者无畏。”
在他眼中,般微澜只是一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普通人。每年七月半误入阴间的凡人很多,面前这位漂亮利落的年轻人不过是其中之一,除了过于镇定以外,和以往那些活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世界,赶紧出去,天亮之前你还能活命。”他善意提醒道。
过了子时,鬼门关大开,尚未投胎转世的鬼魂们纷纷出来过中元节,火光低的活人容易受阴气侵扰,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分不清阴阳与虚实;从而被某些坏心眼的鬼欺骗,留在阴间陪鬼玩乐,天一亮,骗人的鬼投胎转世,活人作了它的替身,等到下一年中元节再去骗新的替死鬼,如此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
般微澜静了片刻,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讶:“你知道我是活人,可以给你这只惨死鬼做替身,居然还放我走?”
从打开门走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将有一场恶战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会碰上一只有好生之德的鬼。
鬼魂同样也没想到这位年轻人废话这么多,愠怒道:“爱走不走,死在这处的活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要死要活关我屁事!”说完转过身,背对着般微澜继续开他的会。
般微澜双脚踩着会议桌,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两只手抱住膝盖,把下巴搁在膝头冷眼旁观。
幕布上正在播放一段广告成片,面容姣好的女主角反复说着广告词。第一遍的时候,她带着笑,一举一动十分娇俏;第二遍的时候笑容淡去,手脚像被绳子捆住了,举止僵硬迟钝;等到了第三遍,她开始七窍流血,显出一种垂死挣扎的狰狞神情,涂着指甲油的手伸出屏幕,越拉越长,锋利的指甲在般微澜眼睫前划来划去,差一点点就会刺进他眼睛里。
般微澜双眼眨也不眨,女鬼嘶吼着,想将十指再伸长一些,却被他抬手轻轻一拂,不可思议地摔出了幕布。
“你想放我走,是怕招惹不起我……”
讲台上的鬼魂看着摔到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女鬼,惊恐地回过头重新审视外表阴柔瘦弱的般微澜。
般微澜见他喉结滑动,下意识捏紧西装布料,掩饰着极度的害怕与慌张,和善的回以淡淡一笑,温声道:“……还是已经找到了足够的替死鬼,不愿再生事端。”
鬼魂被般微澜的气势所迫,哆哆嗦嗦地退后几步,长桌两旁的小鬼也如临大敌一般迅速钻进桌底。般微澜感觉到桌面在颤抖,不难猜出桌子底下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忍不住轻笑一声,哼道,你们再抖,可得把我抖下去了……我又不是阎罗王,至于怕成这德行吗?
桌面倏然静止。
他一手按在桌上,看着眼前勉强倚着墙壁站立的鬼,又和气温柔的说:“把我的学生交出来,半个小时之内,我不开杀戒。”
与此同时,幻境另一处。
傅若虚把般微澜手里抽出来的那杯咖啡捧在指间转着玩,漫不经心地左看看右看看。心想,别让我先找到这群请笔仙的小傻|逼,不然我抽得她们哭爹喊娘。
一路过去,还真没发现任何动静,除了隐约闻到的一股气味——清雅冷冽的一股草木香气。
般微澜身上常常会有类似的香气,这是他以前延续下来的习惯。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