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陈柚?”
陈柚摘下围巾:“马婶,是我。”
“好长时间没见着你,越长越标志,就是没以前白了。”马婶看小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回来好啊,回来好啊,你弟弟现在说话都可利索了。”
陈柚离家的时候,弟弟还没满周岁。
“那我要多听他叫几声姐姐。”说着话陈柚还从袋子里拿出来几个橘子,“马婶这橘子是山上摘的,黄澄澄的好看。”
说着话陈柚先自己笑起来:“这橘子也就摆着好看,酸不溜秋的,马婶要是吃不来酸,果皮也能当香料。”
下乡前,陈柚性子有这样活泼么?这说话办事,都有自己的章程。春雅闺女不是外形上变化,这是心理也长大了,这乡下真是改造人。
去了乡下几年,人真的大变样。
马婶认出陈柚后本要问一问婚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得碰上陈柚一遭,问一问婚事才解心痒。陈柚如此好说话,又热情,她不得不去设想陈柚所处的环境,这下乡啊,真正是耽搁了年轻男女的谈婚论嫁。
待在乡下的陈柚跟谁谈婚事?不管什么年头,都讲究不远嫁。马婶不由摇了摇头,离家千里,谈什么婚嫁,陈柚还是单独插队的。
对待笑脸,不好去戳人心,马婶喊住陈柚要给她拿甜糕吃。
陈柚哪能真在原处等马婶拿甜糕,她家都还没回,在外面在待着不知道还会遇见谁,到时候袋子里的橘子都不够分。过道上里有炉子、桌子还有杂物,一到饭点这过道就热闹非凡,别人家是吃洋芋还是猪蹄,都是一清二楚的,借块姜拿把葱也是有的。过道的两侧都是房间,到了冬日光线不太亮堂。
大礼拜天的厂里面不上班,陈柚把米袋子放在桌旁,桌上还摆着煤油炉。在乡下烧菜烧惯了,看见煤油炉还有些陌生,陈柚多看了两眼。
听见声音,郭春雅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地上,打开门。
“回来了。”
三年不见的亲闺女站在门口,“你寄来的信,大前天家里才收到。”
信再慢些,陈柚要比信来得更早了。
“妈,杨叔。”
郭春雅拧了拧陈柚的手臂,陈柚疑惑,听到郭春雅说,“以后喊爸。”
陈柚的视线落在穿得跟个球似的小矮子身上,想到了郭春雅的用意,是为了这个弟弟。这么多年下来,陈柚喊杨叔也喊习惯了。
不是陈柚这样没有眼力见,不知道喊“爸”更亲近,也不是陈柚对亲爸有多大的印象、多深厚的父女情,认不下一个后爸。
陈柚喊杨大勇“杨叔”,是因为杨可琳不让别的人喊她的爸爸。
这件事是杨可琳光说一次没用的。杨大勇跟郭春雅结合,是想好好过日子的,“郭姨”“杨叔”的多难听,两个人在这件事上也有坚持。在杨可琳开始喊郭春雅“妈”以后,陈柚也喊过杨大勇“爸”,但那时候杨可琳一生气,这事情也就作罢了。
陈柚并不习惯,“爸”这个词,半晌没有出声。
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男人抬起头,“你妈把你床铺整理出来了,进门说话。”
郭春雅跟陈柚说:“可琳不在这里。”
陈柚有点想笑。
叫声爸,跟做个贼一样。
她是在这个家里做了十年的贼么。
郭春雅看着女儿带着笑意的眼,不由撇开脸去。话说出口,郭春雅自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只是三年不见的女儿有些陌生了。
“怎么还不乐意。”郭春雅将女儿拉到一旁说话,放低语气说,“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着这个家,出去三年还这么犟。你后爸还不当你喊一声爸?都快过年了,你就让我们家安安稳稳过个年。”
她说:“我还不是为你好。喊爸,跟你杨叔亲近点。就是得喊爸才像样,这么多年你后爸都拿你当亲女儿的,你小时候喊爸的时候,他都给你糖吃。多亲热,是不是那样更好。”
陈柚扯了扯嘴角,郭春雅说这样的话,她还有些不习惯。
郭春雅一直很能拿捏陈柚,都不用说什么好话、软话。不管做了什么事,郭春雅都是有道理的,换成三年前陈柚会怎么做,她会在被捏手臂后,老实喊爸,根本不需要郭春雅长篇大论。就算因为对这个词陌生,喊不出口,那时候的她也不值得过春雅说这样多的话。
杨可琳喊郭春雅妈,那是因为郭春雅是真的将自己当成杨可琳的亲妈。
继姐下乡的时候,郭春雅为继姐忙前忙后,充足的时间为继姐置办行李,尽可能多的为她准备钱票。平日里吃不到的营养品,也要为继姐准备起来。真的是吃穿住行样样件件都想过去,肉眼可见,亲身可感的上心。
七一年,陈柚要下乡的那个春天,东西都是陈柚自己置办的。
甚至出发的那天,郭春雅都没有来送她。
而杨可琳出发的那天,郭春雅还给人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