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黎听不太清他说了些什么,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断地低声轻咳着。
脊背上传来轻拍,一人在为她顺着气。
她红着眼看着被砸出很远的宋瑶,她刚爬起便要朝司黎重新奔来,司黎还未有所动作,一旁为她顺气的青年提剑便迎上前去。
十二时方盘的力量好似对他无用一般,白衣青年衣袂翩飞,手执长剑身影迅捷,剑法游龙似水,天下第一名剑敛镜的剑气纯粹磅礴,不靠灵力也能发挥出绝妙的威力。
不过瞬息之间,宋瑶被狠狠砸到地上,敛镜的剑尖便要朝她肩膀处而去,司黎慌忙出声:“住手,别伤她!”
往日清透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但晏行寂还是听清了,剑尖直直停在宋瑶的身前,转而定向她的嫁衣裙摆,将她死死钉在地上,剑气狠狠压制在她身上。
司黎挣扎着爬起身,强忍着脊背上那股迫使着她跪下的力量,纤细的身影有些摇晃,一只手蓦地托在她的胳膊下,青竹香传来。
“阿黎。”
司黎怔愣侧头,少年一身蓝衣有些凌乱,面色苍白无力,唇瓣干涩毫无血气,像是极为疲惫的模样。
是与宋瑶一同失踪的容九阙。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往日笔挺的脊背此刻在微微颤抖,在十二时方盘的力量压迫下不比司黎的状态好到哪里,但依旧死死撑着司黎,为她提供着力所能及的支撑。
“阿阙……你去了哪里……”
容九阙看着她:“我与宋瑶回了宋家,后来她被绑走送去了陈家,我被敲昏丢下了沟里,我也是刚醒来,一路寻到了这里。”
少年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担忧:“你没事吧,阿黎?”
司黎喉口剧痛,苍白着唇冲他轻笑:“阿阙,我自己可以。”
她推开容九阙扶着她的手,一步步朝冷着眸子看着她与容九阙的晏行寂走去。
随着她一步步走近,方才还面若冰霜的青年面色明显缓和,周身的杀气收敛些许,紧抿的唇瓣也微微松开。
司黎却是越过他,径直走向被晏行寂钉在地上死死挣扎着的宋瑶。
她微抿唇,随后蹲下身子看着身穿嫁衣的女子:“陆鹤亭没有抛弃你,他没有送你去陈家。”
“庆……阿瑶,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你。”
“他死了。”
那个苍松翠柏,温润的如同暖玉的青年。
他死了。
方还在挣扎的女子蓦地顿住。
“阿瑶,他死了,陆鹤亭死了。”
“带我去你家,这是你的记忆,你便是这里的神,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司黎握住宋瑶的手,轻声道:“现在,带我们去宋家,鹿鸣村消失了,现在只有你可以带我们去。”
“阿瑶,我带你去找他。”
满脸黑纹的女子颤抖着长睫,眸中的猩红褪去些许。
周遭的一切瞬间瓦解,堕入一片虚无,一阵黑暗之后,远处渐渐浮现光亮,熟悉的院落逐渐重建。
几间草屋并列而立,敞亮的院落里摆放着农具,墙角处虬龙般的大树伫立着,枝叶因为连日的风吹雨打而飘落,树下的池塘上飘散着落下的树叶,污水散发着些许腥臭。
而池塘前,几块形状奇怪的石头散乱排布着,石前散乱着一些□□,因为雨水的冲刷化为一滩白水,随风拂来一阵刺鼻的气味。
这是宋家。
司黎走近池塘边,离得这般近她终于看清这方池塘。
池塘前摆放的几块石头,并不是散乱扔着,而是有各自的方位,巨石前撒下的□□传来刺鼻的气味,是祭粉。
她在陈家婚堂上,也曾在宋瑶身上闻到过,是镇压亡魂防止其化为厉鬼的东西。
那石子按一种民间流传的驱邪阵摆放着,祭粉一般是刑场处死刑犯后洒下的□□,民间迷信颇多,这些便是镇压亡魂的东西。
在池塘前摆上这些镇魂的东西,宋父怀中掉落的那个玉佩……
司黎轻叹口气,转身看向呆呆朝她望来的宋瑶,“剑尊,放开她吧。”
敛镜收回剑鞘。
宋瑶恍若傻了一般,只躺在地上看着她的方向,黑纹逐渐从面上消散,露出本来清秀素净的面容。
司黎轻叹口气,轻声道:“阿瑶,他在这里。”
宋瑶瞳孔滚动一圈,茫然地看向那方池塘。
那里污秽肮脏,因为连日的大雨,池塘里的水已经快要漫出来了,风吹而过,隐臭混着祭粉刺鼻的味道传来。
那么干净的陆鹤亭,怎会在那里?
可她还是听见司黎再一次开口:“阿瑶,他在这里。”
宋瑶停了好一会儿,时间一分一秒流失,今夜已经快要过去,十二时方盘施加的力量越发厚重,司黎的面容隐隐苍白,却依旧没有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