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看了许久,随后缓缓爬起身,一步步蹒跚着朝池塘走来。
她越走越近,每走一步面上的黑纹便消散一分。
她终于走到池塘边,微垂着眼眸看向那方池塘,污水浑浊,她看不太清里面的一切。
司黎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瑶,抽出池塘水,这是你的幻境,你可以做到的……”
宋瑶长睫轻颤,末了轻抬双手,池塘的水像是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一般,水位线逐渐下降,一点一点露出池塘底部的一切。
污水渐渐退去,露出池塘底部的一切。
那被尘封了二十五年的真相。
宋瑶面上的黑纹彻底消散,随之一同消失的,是那股强压在司黎几人身上的力量。
周围的一切在悄然变换,清风拂过,带来一股腐朽的气息。
司黎环视一圈,院中长满杂草,墙角被颓败的青苔爬满,搁置的农具早已结了蛛网,草屋因为数十年的无人居住而塌陷,那棵巨树的叶子落了满地,树下荒草凄凄,一片萧瑟荒芜。
一声轻响传来,司黎看过去,只见地面上一块雕刻着古朴符篆的圆盘应声落地。
是十二时方盘。
他们从幻境中出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宋家,荒废了二十五年的宋家。
司黎听到一声呜咽:“鹤亭……”
她随着声音看过去,池塘底部长满杂草,里面的水早已干涸,一具白骨安静躺在那方杂草之中。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周身的青袍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破败不堪。
他被风沙覆盖,已成白骨的手上紧紧攥着一个木盒。
木盒也已腐朽,隐约露出其中。
那是一根玉簪,在水中浸泡许久,又被风沙吹拂多年,却依旧能看出原先的晶莹剔透。
白骨一只手死死握着那个木盒,黑漆漆的眼洞怔然望着虚空,与上方的宋瑶对视。
司黎沉默着望着那具白骨,记忆中的陆鹤亭是温润知礼会笑着为宋瑶擦拭汗水的青年,是虽然病痛缠身但一身傲骨的先生,是本该在学堂传经授礼的学者。
可他死在宋家,死在池塘中,死在污泥里。
二十五年来,无人知晓他的死讯。
他爱的女孩被封入棺中,带着满腔对他的恨意死去。
红盖头下被蒙住的双眼,清醒独立的灵魂被禁锢,他珍护的人怎会是这般结局?
满院的寂静,司黎看到宋瑶跌跌撞撞扑入池塘中,越过那些荒草朝陆鹤亭而去。
她终于走到他身边,纤瘦的身形仿佛突然失去支撑,跌坐在他身旁。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少女清秀的面容滴落,她漆黑的眼眸望着那具白骨,颤抖的手轻触上那具白骨的脸。
她沉默许久,怔怔道:“鹤亭……”
司黎看向晏行寂,青年微微颔首明白了她的意思,步行到池塘边,灵力倾泄而出卷起那具白骨手中的木盒,将那玉簪握在手中。
司黎问他:“可能施展还相术?”
晏行寂仔细瞧了许久,末了微微点头:“尚有一缕微弱的神魂存在,不过快要消散了,我试试。”
宋瑶怔然看过来,玉簪上一阵微弱的光亮浮现,随后光芒大作。
这是青霄剑宗的秘术还相术,若一物品上带有某人的一缕神魂或者心头精血,便能还原出此人生前的片刻画面,需要极高的修为支撑,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可以做到。
二十五年前的真相浮现在眼前。
瓢泼的大雨之中,一身青袍的青年打着油伞行走在漫天雨水中,温润如玉的青年站在门前,望向手中的玉簪笑出了声:“阿瑶,你会喜欢的吧。”
他正要抬手叩门,院内突然传来怒吼的声音:“你吵吵什么,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可是,三妹她——”
“闭嘴!能嫁给陈昭公子是她的福气,去地下陪他还能为你赚了娶媳妇的钱,你慌什么,赶紧把她绑了送去陈家,明天就是陈公子的头七,别误了时辰!”
一声惊雷炸起,点亮昏暗的虚空,照亮青年惨白的脸和惊愕的双眸。
他似乎是听懂了宋家三父子在密谋些什么,也似乎是以为宋瑶在家,油伞掉落在地,他直接推开了门进去。
“阿瑶,阿瑶!”
身形清瘦的青年白着脸,雨水打湿他的发丝和衣衫,他的声音惊动了院内的三人,他们惊慌地朝他看来。
陆鹤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推开了三人闯入屋内,惊慌地四处寻找着宋瑶:“阿瑶,阿瑶你在哪里,阿瑶!”
而屋外,宋家三父子对视一眼关上了院门,拿起摆放在院角的农具,阴狠着脸朝屋内的陆鹤亭走去。
之后的画面司黎不忍直视。
那般高风亮节怀瑾握瑜的青年,死在纷乱砸下的农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