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像兔子道歉吗?”
楚夕憋笑道:“......对啊”
“兔子能听懂人讲话吗?阿姊要如何道歉啊...”
“阿姊惹的这只兔子,并非一只寻常的兔子,他啊,不仅能听懂人说话,还能自己讲话呢...”
楚夕言罢瞥了眼宋朝,见他下颚微微抽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姊笑何?”
望着阿彦不解的模样,楚夕摸了摸他浑圆的脑袋,笑着开口道:“阿姊只是突然发觉,兔子不能言的模样很是有趣。”
“兔子有何难言?”
“这......”
在楚夕说出更为荒唐之言以前,宋朝似是终于忍不住了,连忙出声打断:“咳...阿彦,我有些事要同阿姊商量,一会儿再让阿姊陪你玩吧。”
而后面无表情的望了楚夕一眼,开口道:“劳烦楚娘子随下官出来一下。”
随即起身向屋外走去。
宋宅是个一进院,正厅位于正中间,东西各有一间厢房,院子并不大,之前宋朝一个人住,院中的空地便始终搁置,何媪来后,竟在两间厢房台阶下的空地上撒了蔬菜种子,才几日的功夫便已冒尖。
楚夕出来是看见的,便是立于院中背对自己的宋朝,犹如萧瑟的土壤,藏匿着几分难言与落寞。
没错,是落寞。
楚夕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在宋朝身上看见落寞,即便在过往的苦难里,宋朝也只是于前进途中化解苦难,并未受缚。可如今这道身影,溢满无力,那位曾被自己视为月亮的郎君,此时犹如一只困兽,独自于一隅而栖。
这让楚夕心中发苦,他已尽力褪去防备,自己却令他失望,真是...不该。
暮色渐落,月色将约。
那道身影便伫立于这昏影交错间,携扶光为盔,揽霜华作刃,却于微暗处蒙尘。
楚夕忽然,想抱抱月亮。
“宋朝,对不起。”
若说在此事中楚夕最不该的,或许并非隐瞒,而是迟疑,她并非不信宋朝,起初是不愿面对过往,后来是不愿面对将真相道出后的局面,只是她却未想过,自己于隐瞒中的自赦,有朝一日却成了屠戮他人的利刃。
手起刀落间,终究中伤旁人,而那旁人,还是自己妄图周全之人,多么荒谬。这一刻,楚夕终于承认,自己错了。
宋朝迟迟未应,楚夕不敢冒昧。
两人于漫长的沉默里,思忖着该如何重拾体面。
宋朝试图以世俗的眼光规劝自己,此非大事,且无需介怀,楚夕试图以从容的言语宽慰宋朝,自己虽错,然言行为真。
可用力过后,二人皆认为:办不到。
“下官是否该唤楚娘子一句‘贵人’。”
“......”
“呵,下官愚昧,曾妄想......如今看来,是下官自以为是了。”
“你...曾妄想何事?”
“无何,痴人说梦罢了。”
“宋朝,你...好好说话。”
“娘子希望下官如何说,娘子且告诉下官,下官听娘子的便是。”
“好,我要你不许讲‘下官’。”
一口一句的“下官”,楚夕敢怒却不敢言。
她知晓这并非源自于宋县丞的自谦,而是归属于宋朝的自卑。
欺骗了他,自己的确错了,可她从未看轻过他,那么这声“下官”,她就听不得。
“下官...不敢”
楚夕闻言,眼眶顿时湿了。
这便是她不知何时开始担忧的局面,在这个局面里,她不知如何应对。在她看来,自己与宋朝的身份之间,始终有一条即便不言明却永远存在的沟壑,而无论她,亦或宋朝,对于迈过这条沟壑,皆缺少气力。她缺少的,是对过往的平静,宋朝缺少的,是对日后的从容。
这样的两人,如何能寻到一处,楚夕无从细究,故而听到这声“不敢”,她几乎落泪,为那褪不去的过往,亦为触不到的将来。
“可是...在不知晓我身份时,我们的相处一直很愉快。”
“如今看来,那些愉快却像是偷来的。如娘子之姿,这些时日的相处也只是岁月中片刻的回忆罢了。”
可于我,却是一生的执念。
宋朝怯于将此话道出,若说以往自己困于身世之中,那么楚夕的出现已然令自己松绑,试着坦然于世间,作为宋朝自己,活的快活一些。
于世二十载,他并未有何执念,父母身灭后,更无何物于他来讲是“必须”,可于楚夕,他有了私心。
但这私心,令他难堪。
在得知楚夕的身份时,相比气恼,他更多的是无力,原来他拼尽全力行走的路途,与靠近楚夕相比,细微到几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