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从城市中心打车来到这里的时候,上学的孩童们正在路上玩耍,城市里的车流也开始涌动,这个时候通常井之绘还没有起床。
他来这么早,可以预见的是漫长而无聊的等待,但比起心底诡藏的某个目地而言,这并不重要。
隐秘不可说的是,来得早会遇见另一个人。
客厅右侧有个格调精雅的水吧,身姿曼妙的漂亮姐姐正在那里忙碌,抬头间隙看见他,自然大方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栗原拉紧背包肩带,轻声道,“早。”
井之琦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朝他示意,“喝不喝咖啡?”
他来不及拒绝,她说,“我正好多练习一次。”
他便默认,找了个位置坐下。似乎一点也不因为她居然还会做咖啡而感到意外。她身上散发的气质是自我沉淀过后的淡然自若,无论栽花还是冲咖啡,她和这些闲情雅逸的东西十分相配。
她对手冲咖啡这件事有足够的耐心,更是难得的专业,闲暇之时会在家里重复“杯测”,不断调试,只为呈现出最佳风味,在进步的过程中取悦自己。
井之琦贴心地询问对方喜好,“拉花拿铁可以吗?不会太苦。”
栗原乖顺地点头。
她笑了笑,便低头继续忙碌。
与急匆匆去街头店铺买一杯快速咖啡不同,看别人在家中手冲咖啡的过程是一种享受,等待的时间也是舒适的。
将打好的奶泡缓缓倒入褐色的espresso,左右轻轻晃动拿拉花杯的手腕,得心应手地勾勒出想要的图案,白细的手指骨节蕴含着灵感迸发的力量,严谨而专注地进行着艺术创作。
绵密的奶泡会让口感更醇厚香甜,这样一杯拉花拿铁,适合多数不习惯喝斋咖的年轻人。
站在吧台里的那位咖啡师抬头向他这边望来,温和地为等待品尝的他送上这份精致。
“请用。”她说。
栗原起身靠近,不自觉谨重地面对眼前极具仪式感的新鲜艺术品。
“真厉害。”他由衷地赞叹着,龙猫图案的拉花让人心情美妙,“不过为什么要给它戴个眼镜?”
井之琦伸出染着咖啡香气的手指,点了点他鼻梁上的眼镜,“这不是吗?”
大男孩顶着一头柔顺的黑短发,戴了副细框眼镜,白色衬衫是棉绸质地,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无公害,俨然纯真的英伦少年。眼睛很大,浅淡的琥珀眼眸透过眼镜玻璃盯着她,专注得可爱。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个样子。栗原捧着杯子,有点舍不得喝掉这只迷你龙猫。
井之琦并没有立即歇下来,而是开始清洗杯具、擦拭机器……不会将用完的奶盒随意搁置,也不会对磨豆机旁的点滴粉末视而不见,蒸汽棒每次使用都要清洁,制作完一定会将吧台擦得锃亮,抹布须叠整齐摆回原处,干干净净才会让她觉得舒服。
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栗原目不转睛地看着,从未有一个人能让他觉得如此赏心悦目。
井之琦收拾好吧台后,便和他一起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尽管有佣人,但休假时她偶尔也会自己做早餐,和顺手清理做咖啡后的残余一样,只是纯粹享受生活的乐趣。烤松饼,煎蛋卷,水果拼盘,简单又美味。
她顺便问他,“吃早餐了吗?”
栗原礼貌婉拒,“吃过了。”看着有条不紊的她,不由问,“学姐几点起的?”
“六点半。”井之琦抿了口咖啡,淡然道,“起来跑步。”
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她基本每天都会晨跑,跑完回来洗澡换身衣服,然后下楼喝杯咖啡。
栗原想,那和自己作息差不多,无论上课还是周末都习惯早睡早起。
与大多数拖延症晚期、我行我素的年轻人不同,眼前的学姐不仅办事效率高,与人交际时还善于引导话题,只是这样随便聊聊天便能让人觉分外惬意。
栗原喜欢读课外书,对什么都感到好奇,而井之琦阅历丰富,她可以和他从咖啡品类聊到制作手法,结合自身旅游经历、畅谈世界著名的咖啡庄园及历史文化。
两人之间无形的契合,于栗原而言是一种从未在同龄人身上体验过的感受,是精神上无形的抚慰,视觉听觉的双重享受。
虽然明了,这大抵是因对方在“向下兼容”。
井之琦的才学、文化、社会经验远远高于他,可能他很多分享都在她的经验范围内,但当他说话时,她总会认真倾听、适时给出肯定回应。绝不会让他失去分享的兴趣。
同个事件她能接纳不同异见,而当你说错某个常识,她也不会急于纠正,只在某个细节上恰好地给予提点,保留你的体面。
他清楚地知道,无论是谁和她待在一起,都会觉得舒服的。
所以心底不可言说的些微自卑感,无刻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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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之绘